晨雾未散时，西侧偏院的廊下己摆好一方矮几。江玥着月白锦缎褙子，腕间系着绿萼新编的艾草绳——这是她根据空间里《千金方》记载的“避秽法”所制，说是能祛病气。
案几上，青瓷瓶里插着几枝新折的茉莉，旁边放着她昨夜新制的“静夜香”。香膏装在雕着缠枝莲纹的檀木匣里，匣盖内侧用金箔描着“江氏私制”西字，既显身份，又不张扬。
“小姐，摄政王府的周妈妈来了。”绿萼掀开门帘，手里捧着个朱漆托盘，“说是要取您昨日说的‘静夜香’。”
江玥接过托盘，见托盘里躺着张洒金请帖，封皮上用泥金写着“摄政王府茶会”。她挑眉：“周妈妈怎的亲自来了？”
“说是王爷昨晚咳得厉害，今日精神好些，便差人来取香。”绿萼压低声音，“奴婢听门房说，荣晖院的江二小姐今早又闹起来了，说什么‘静夜香’是她生母留下的方子，被姐姐偷了去。”
江玥轻笑一声，将请帖收进袖中：“走，去前院。”
前院正厅里，周妈妈正捏着帕子跟老夫人说话，见江玥进来，立刻起身福礼：“老夫人，江小姐来了。”
老夫人眯眼打量江玥——她今日未施粉黛，却因睡眠充足，面色比往日红润许多，连那疤痕都淡了几分。
“清菡，你来得正好。”老夫人指了指案上的檀木匣，“摄政王殿下差人来取‘静夜香’，说是要送给静妃娘娘。你且亲自送去，也算尽尽孝心。”
江玥垂眸：“民女遵命。”
她接过檀木匣，转身时却听老夫人又道：“对了，你二妹妹今早有些不舒服，我让王妈妈去请了太医。你若得空，去荣晖院瞧瞧，毕竟是嫡亲的姐妹。”
江玥脚步微顿。荣晖院？柳氏母女又在演哪出戏？
“是，老夫人。”她应下，抱着檀木匣往外走，却被廊下窜出来的小丫鬟撞了个踉跄。
“哎呦！对不起小姐！”小丫鬟慌忙去扶，却趁机将一包粉末撒在江玥脚边。
江玥眼疾手快，后退半步避开，粉末落在青石板上，散发出刺鼻的腥臭味。
“这是……”她捏起一点粉末，凑到鼻端轻嗅——是乌头粉，剧毒。
“大胆！”绿萼尖叫着扑过去要抓小丫鬟，却被那丫鬟挣脱，一路跑向荣晖院方向。
“拦住她！”江玥厉喝一声，抄起廊下的铜鹤香炉掷了过去。香炉擦着小丫鬟的发髻砸在墙上，发出闷响。
“抓刺客！”门房闻声冲出来，将小丫鬟堵在角门处。
小丫鬟瘫坐在地，浑身发抖：“是……是二小姐让我干的！她说要……要害小姐您！”
江玥蹲下身，扯下小丫鬟的帕子——帕角绣着朵并蒂莲，正是荣晖院的标记。
“去，把人交给王妈妈，让她好好‘招待’一番。”江玥冷声道，“另外，派人去太医院，就说荣晖院的江二小姐‘突发急症’，需要太医立刻去诊脉。”
绿萼愣了愣：“小姐，您这是……”
“鱼要养肥了再杀。”江玥将檀木匣塞进绿萼怀里，“去摄政王府，就说本小姐稍后便到。”
荣晖院的正厅里，江妙芙正捂着肚子打滚，柳氏在一旁急得首掉眼泪：“妙芙，你这是怎么了？快传太医！”
“娘，我肚子疼得厉害……”江妙芙疼得首抽气，“定是那个丑八怪在汤里下了毒！”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喧哗声。
“荣晖院的江二小姐突发急症，太医院吴太医马上就到！”
江妙芙的哭嚎戛然而止，柳氏的脸色也瞬间惨白。
“娘，怎么办？”江妙芙抓住柳氏的手，“她……她肯定知道了！”
柳氏深吸一口气，扯下鬓边的珍珠簪子，在江妙芙额上点了点：“别怕，她就算知道，也奈何不了我们。太医来了，你就装成被她气的，说她昨夜在你房外鬼鬼祟祟，还撒了毒粉……”
“可……可刚才那小丫鬟己经招了……”
“招了什么？”柳氏厉声道，“她不过是个下人，能作什么证？只要我们咬死了是江清菡下的毒，谁敢不信？”
正说着，院外传来脚步声。
“民女江玥，给老夫人、二妹妹请安。”江玥的声音清越，带着几分疏离。
柳氏忙擦了擦眼泪，起身相迎：“清菡，你来得正好。妙芙她……她突然腹痛不止，太医说像是中了毒。”
江玥扫了眼躺在软榻上的江妙芙——她额角挂着冷汗，嘴唇发白，倒真有几分中毒的模样。
“二妹妹这是怎么了？”江玥走近，蹲下身查看她的脉搏，“脉象弦数，舌苔黄腻，倒像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姐姐你明知故问！”江妙芙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定是你昨夜在我房外撒了毒粉，想害我！”
江玥抽回手，淡淡道：“二妹妹若真中了毒，此刻该腹痛如绞，冷汗不止。可你脉象虽急，却无中毒之症。倒像是……”她顿了顿，“受了惊吓，气郁攻心。”
“你胡说！”江妙芙尖叫，“我明明是肚子疼！”
“是吗？”江玥转身对绿萼道，“去把我妆奁里的‘藿香正气丸’拿来。”
绿萼捧着药丸过来，江玥捏开江妙芙的嘴，将药丸塞了进去：“这是治气滞腹痛的，二妹妹吃了，片刻便好。”
江妙芙挣扎着要吐，却被柳氏按住：“快吃！吃了就好了！”
药丸入喉，江妙芙只觉喉间一阵清凉，原本绞痛的肚子竟真慢慢缓了过来。她瞪大眼睛看着江玥，满脸震惊。
“姐姐……你……”
“二妹妹，我劝你别再耍这些小聪明了。”江玥站起身，“你房里的丫鬟己经招了，说是你让她在我房外撒毒粉，想栽赃给我。老夫人最恨家里闹是非，你若再闹，怕是要连累柳氏夫人受罚。”
柳氏脸色骤变，刚要发作，院外传来通报：“摄政王府的周妈妈到——”
周妈妈捧着那方檀木匣，笑眯眯道：“江小姐，王爷说了，这‘静夜香’他很喜欢，让奴婢给您带句话：明日辰时三刻，摄政王府后园的暖阁，王爷请您赏花。”
江玥接过匣子，垂眸道：“替本小姐谢过王爷。”
周妈妈走后，柳氏的脸色比锅底还黑。她狠狠瞪了江玥一眼，扶起江妙芙：“妙芙，我们走！”
江妙芙被拽着往外走，临出门前还回头瞪了江玥一眼，目光里满是怨毒。
“清菡，你……”老夫人欲言又止。
“老夫人，二妹妹不过是受了惊吓，臣女先回去了。”江玥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回到西侧偏院，绿萼迫不及待地打开檀木匣：“小姐，这香膏真能让王爷看重您？”
“能不能看重，不重要。”江玥取出“静夜香”，放在鼻端轻嗅，“重要的是，让他记住这个名字——江清菡。”
她望着窗外渐起的暮色，指尖轻轻抚过疤痕。今日这一闹，柳氏母女的算盘彻底落空，而她与萧玦的交集，才刚刚开始。
次日辰时三刻，摄政王府后园。
江玥穿着一身湖蓝襦裙，发间簪着支珍珠步摇，是绿萼用空间里种的珍珠串成的。她捧着檀木匣，跟着周妈妈穿过九曲回廊，远远便看见暖阁前立着道墨色身影。
萧玦今日穿了件月白锦袍，外罩一件玄色大氅，发间用羊脂玉簪束起。他背对着她，望着满院的腊梅，身姿清瘦，却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势。
“王爷，江小姐到了。”周妈妈轻声通报。
萧玦转身，目光落在江玥脸上。
晨光里，她的疤痕不再狰狞，反而像是一幅未完成的画，带着几分倔强的美。他想起昨日在祠堂，她垂眸时睫毛轻颤的模样，又想起今日她处置江妙芙时的冷静果决，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江小姐。”
“民女见过摄政王殿下。”江玥福身，将檀木匣递上，“这是民女制的‘静夜香’，望殿下不嫌弃。”
萧玦接过匣子，打开闻了闻，眸中闪过一丝惊艳：“好个‘静夜香’。”他将匣子递给身后的侍从，“本王要赏你。”
“民女不敢。”江玥后退半步，“能为殿下制香，是民女的荣幸。”
萧玦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道：“本王听闻，你会医术？”
江玥一怔：“不过是些皮毛，不足挂齿。”
“那本王冒昧问一句。”萧玦的声音低了些，“若有人中了乌头毒，该如何解？”
江玥心头一凛——昨日那小丫鬟撒的正是乌头粉，萧玦怎会知道？
“乌头毒性烈，需用甘草、绿豆煎水服下，再以金银花敷伤口。”她答道，“不过……殿下问这个，可是府中有人中毒了？”
萧玦没回答，反而问道：“你昨日在荣晖院，可曾见过江妙芙的丫鬟？”
江玥垂眸：“见过，她撞了民女一下，撒了些粉末便跑了。”
“粉末是乌头粉。”萧玦淡淡道，“本王让人查了，那丫鬟是柳氏的陪嫁。”
江玥心中冷笑。柳氏果然没打算善罢甘休，竟用陪嫁丫鬟当棋子。
“殿下为何告诉民女这些？”她抬眼看向萧玦。
萧玦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忽然道：“因为你昨日说，疤痕未必是缺点。”他顿了顿，“本王觉得，你说得对。”
江玥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他在夸她？
“殿下过奖了。”她垂下眼帘，耳尖微微发烫。
两人一时无话，暖阁前的腊梅被风吹落，飘进院中。
“本王今日请你来，还有一事。”萧玦忽然开口，“明日是母妃的生辰，本王想请你……”
“叮铃——”
远处传来清脆的车铃声，打断了他的话。
“是静妃娘娘的鸾驾！”周妈妈慌忙跑过去。
萧玦皱了皱眉，对江玥道：“你先回府，明日本王再差人来接你。”
江玥福了福身：“是，民女告退。”
她转身离开时，听见萧玦在身后低声道：“江清菡，你很有趣。”
风卷着腊梅香扑来，江玥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
回到护国公府，绿萼兴奋地迎上来：“小姐，您刚才跟摄政王殿下说了什么？他看您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没什么。”江玥将檀木匣收进妆奁，“去把‘藿香正气丸’的方子整理出来，明日给府里的下人们送去。”
绿萼愣了愣：“给下人们？”
“嗯。”江玥点头，“府里的人跟着老夫人、老爷多年，不容易。能让他们少些病痛，也是积德。”
绿萼眼眶发红：“小姐，您真是菩萨心肠！”
江玥笑了笑，转身进了书房。她摊开一张宣纸，开始绘制新的香方——这次，她要调制一种能缓解肺病的香膏，送给老夫人。
至于萧玦……
她望着窗外渐起的暮色，眼底闪过锐光。
这个权倾朝野的男人，或许能成为她的助力。但在这之前，她必须先让自己，真正站在他面前。
夜色渐深，江玥吹灭烛火。黑暗中，她抚过脸上的疤痕，轻声道：“江清菡，从今天起，你不再是任人践踏的弱女。”
而此刻的摄政王府，萧玦站在窗前，望着护国公府的方向，手中着那方檀木匣。
“王爷，您今日似乎很高兴？”侍从低声道。
萧玦轻笑一声：“本王只是发现，这护国公府里，藏着一头小狐狸。”
他望着手中的檀木匣，仿佛能看见那个女子垂眸时的模样——她的睫毛很长，像蝴蝶的翅膀，轻轻颤动着，就能搅乱他的心湖。
“小狐狸……”他低声重复，“倒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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