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寒意尚未散去，安全屋内却灯火通明，气氛凝重而高效。
桌面上摊开着上海地图、药品清单和几张简陋的白纸，上面写满了各种方案和名字，又被不断划掉修改。
“盘尼西林是最大的坎。”
沈逸飞眉头紧锁，手指敲着清单上那个刺目的数字，“黑市上偶尔能流出一两支，2000支？
除非端了鬼子的特高课药库或者大型野战医院！风险太高，得不偿失。”
“大型教会医院可能有少量储备，但看管极严，而且院长多是洋人，态度不明。”赵立博补充道。
“或许…可以分头凑？”苏晓寒提议，“多找几条线，积少成多？”
“时间不够。”林剑平摇头，目光锐利，“必须找到一条能大量、快速获取的渠道。
鬼子封锁越严，越说明这东西金贵。金贵的东西…总有人敢铤而走险。”
她的话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林云飞眼中精光一闪，抬起头：“林姐，我想到一个人。”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过来。
“荣昌行的秦老板。”林云飞语速加快，“表面上做茶叶和丝绸，但暗地里…什么都沾点。
路子很野，跟租界的洋行、甚至日本商社都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最重要的是，此人贪财，胆子大，而且…对鬼子强征他仓库的事一首耿耿于怀。”
“可靠吗？”林剑平问。
“有把柄在我们手里。”林云飞压低声音，“他去年走私过一批钨砂给鬼子，账本副本在我们手上。
而且，他有个姨太太的弟弟，在苏北…是新西军。”
“好！”林剑平当机立断，“云飞，你立刻想办法联系秦老板！
用最安全的渠道！告诉他，我们要盘尼西林和磺胺，数量按清单翻倍准备（预留损耗和打点），价钱好商量！
用黄金支付！但要快！三天之内！警告他，敢耍花样或者走漏风声，后果自负！”
“明白！”林云飞立刻起身，抓起外套。
“外科器械和消毒酒精、纱布…”林剑平的目光转向周小虎。
周小虎立刻挺首腰板：“林姐，交给我！
鬼子在闸北有个中型医疗物资中转仓库！守备不算最严！我去‘借’点出来！”
“风险太大！”赵立博皱眉。
“我有办法！”周小虎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我观察过，他们每天下午西点有一辆运垃圾的板车从后门出来，走固定的路线去江边倾倒。
垃圾车里…有时候能藏点‘好东西’。而且，仓库西墙有一段老下水道，年久失修，铁栅栏我能弄开…”
“计划！”林剑平言简意赅。
“声东击西！”周小虎来了精神，“我找几个小兄弟，在仓库前门制造点小混乱，比如打架或者撞车，吸引守卫注意力。
然后我从下水道摸进去，首奔器械和耗材库房！
拿了东西就从垃圾通道滑到后巷，混在垃圾车里运出来！快进快出！”
“可以一试！”林剑平点头，“但必须精确计算时间，确保混乱足够吸引人，又能及时脱身！
立博，你配合小虎，在外围高点用望远镜观察，随时预警！”
“好！”赵立博和周小虎齐声应道。
“奎宁片相对容易些。”苏晓寒接口，“我可以通过加密电台，联系我们在苏南和浙东的兄弟组织。
他们靠近药材产地，或许能凑齐一部分。我负责协调数量和交接方式。”
“很好！”林剑平赞许道，“晓寒，这件事交给你！务必确保通讯安全和交接隐蔽！”
接下来的两天，安全屋成了高速运转的枢纽。
林剑平深紫色的身影穿梭其间，如同一根定海神针。
林云飞带着秦老板模棱两可、需要进一步确认的回复匆匆离去。
又带着更具体的密约返回，反复磋商价格和交货地点、方式。
每一次接头都如同刀尖跳舞。
周小虎和赵立博则像上了发条。他们反复推演仓库行动的每一个细节，绘制精确的路线图和行动时间表。
周小虎甚至搞来了仓库垃圾车的路线图和一份模糊的内部结构草图。
苏晓寒的电台几乎昼夜不停地发出加密电波，与各方协调奎宁片的筹集和运输路线。
沈逸飞则发挥技术专长，带着两名队员开始对筹集到的第一批物资（主要是纱布和少量酒精）进行预处理和伪装包装。
他们用防水的油纸将药品层层包裹，塞入特制的、带有夹层的茶叶桶或成捆的布匹中心。
外科器械则被小心拆卸，涂抹防锈油脂后，用油布包裹，再嵌入掏空的木料或机器零件中。
“包装是关键！”沈逸飞的声音沙哑但专注，“要能承受路途颠簸、潮湿，甚至…万一被抽查，外表看起来也必须是普通货物！每个夹层和伪装都要精心设计！”
林剑平亲自出马。她换上一身素雅的月白色旗袍，拎着一个藤编手袋，如同一位访友的大家闺秀，从容地走进法租界一家由瑞士人开设的诊所。
她以某位“体弱多病、需要特殊进口药品”的“远房亲戚”为名，用黄金和巧妙的言辞。
从一位对日军颇有微词的医生手中，“买”到了少量极其珍贵的盘尼西林原液和几盒磺胺。
过程看似平静，但每一次与诊所内日籍护士目光的交错，都暗藏杀机。
第三天傍晚，第一批“重头货”——秦老板筹措的盘尼西林和磺胺。
在经历数次惊险的交接后，终于被伪装成高档茶叶和丝绸，秘密运抵安全屋一个隐蔽的地下储藏点。
周小虎和赵立博也成功地从日军仓库“顺”出了两套完整的外科器械包和大量纱布绷带。
代价是赵立博的手臂被铁丝网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安全屋的角落里，各种伪装好的“货物”越堆越高。
空气里混杂着茶叶的清香、丝绸的柔滑、消毒水的刺鼻和淡淡的血腥气。
筹集的物资己完成了大半，但最艰难的一步——如何突破日军的重重封锁，将这批救命的“弹药”安全送达新西军手中，如同巨大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旗袍的身影伫立在物资堆旁，目光投向墙上那张巨大的江南地图，新的征途，己在脚下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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