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制房的窗纸被晨风吹得簌簌响，苏挽棠捏着新领的司制牙牌，指节抵在案上泛出青白。
自她接管掖庭六局，己过了三七二十一天——这二十一天里，她带着小翠查了库房霉烂的冬衣，换了司膳房掺沙的糙米，连最偏僻的浣衣局都添了两个烧炭的铜炉。
“姐姐，今日用膳的宫女们都夸粥里见了米油。”小翠端着茶盏进来，发间的银簪碰着瓷盏叮当响，“张阿婆说，自打赵嬷嬷走后，这是头回能睡个热乎觉。”
苏挽棠垂眼盯着茶盏里晃动的倒影。
她能听见廊下传来的细碎声响，是几个粗使宫女抱着浆洗的帕子经过，可那说话声却像浸了水的针，刺得她耳尖发疼。
“当司制了不起么？”是洗衣局的小桃，“前日我见她把咱们攒的月钱都拨去补冬衣，倒显得咱们刻薄似的。”
“嘘——”另一个压低声音，“没听说么？她连赵嬷嬷都扳倒了，那可是皇后娘娘的人。”
茶盏在案上磕出轻响。
苏挽棠捏着杯沿的手紧了紧，系统今早解锁的“人心推演术”在脑海里翻涌：“当利益被重新分配，受损者的怨恨会比受益者的感激更尖锐。”她放下茶盏时，指腹蹭过腕间的翡翠镯，那是母亲自缢前塞给她的，凉得像块冰。
“小翠。”她突然开口，“去把今日当值的宫女名单拿来。”
“哎？”小翠眨眨眼，“姐姐不是要去查绣坊的针线？”
“改了。”苏挽棠起身，青色素裙扫过案角的账册，“先去后苑的葡萄架下。”
后苑的葡萄藤才抽新芽，嫩绿的枝桠爬满竹架。
苏挽棠刚转过月洞门，就听见架下传来窸窣响动。
小桃的声音混着风飘过来：“等她查完绣坊，咱们就把她房里的账本偷出来——听说她记着每笔银钱去处，改几个数字，就说她中饱私囊……”
“可她是司制……”
“司制又怎样？”另一个女声更尖，“皇后娘娘最恨人抢权，咱们把状子递到凤仪宫，她能有几个脑袋？”
苏挽棠的指甲掐进掌心。
系统提示在脑内闪烁：“检测到危机触发，建议宿主收集证据。”她垂着眼睫，鞋尖碾过一片飘落的葡萄叶，碎成齑粉。
等架下的脚步声渐远，她才抬眼，看见小翠攥着名单的手在发抖。
“姐姐，她们……”
“回房。”苏挽棠打断她，脚步却稳得像钉在地上，“把今日所有当值宫女的动向记下来。”
傍晚时分，司制房的烛火映得窗纸一片暖黄。
苏挽棠捏着那叠记满名字的纸页，听见门外传来小桃的声音：“司制姐姐，我们给您送新晒的桂花糖来啦。”
门被推开的瞬间，她抬头，正撞进小桃堆满笑的脸。
那笑容像敷了层粉，底下藏着的算计刺得她眼睛疼。
她指节抵着案上的账本，声音温温柔柔：“小桃妹妹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说说冬衣的事。”
小桃的笑容僵在脸上。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宫女缩了缩脖子，手里的青瓷碟晃得桂花糖簌簌往下掉。
“冬衣？”小桃的喉结动了动，“不是都换好了么？”
“换是换了。”苏挽棠起身，一步步走到她们跟前。
她比小桃矮半头，可气势却像压下来的山，“只是张阿婆说，前日发冬衣时，有三个宫女没领到。”她突然抓住小桃的手腕，指尖按在她腕间的银镯子上——那是赵嬷嬷房里才有的制式，“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小桃的脸刷地白了。她腕上的银镯“当啷”掉在地上，另一个宫女“扑通”跪了：“司制姐姐饶命！是小桃说您抢了赵嬷嬷的权，咱们跟着您没好处……”
“住口！”小桃尖叫着去捂她的嘴，可苏挽棠己经弯腰捡起那只银镯。镯内侧刻着个“赵”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赵嬷嬷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这儿？”她声音轻得像风，却让小桃瘫坐在地，“你说要递状子去凤仪宫，不如现在就去？”
小桃浑身发抖，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青石板上：“我错了！是赵嬷嬷的侄女给了我们银子，说只要扳倒您，就有赏钱……”
苏挽棠松开手，银镯在她掌心硌出红印。
系统提示音响起：“宿主化解危机，进阶策《后宫暗桩识别术》己解锁。”她望着瘫成一团的三人，声音冷得像腊月的雪：“明日去浣衣局领罚，若再让我听见一句闲话——”她指腹蹭过银镯的刻字，“赵嬷嬷的下场，就是你们的。”
三人连滚带爬地退出门去。
小翠关上门，长舒一口气：“姐姐真厉害，我刚才腿都软了……”
“软什么？”苏挽棠把银镯收进妆匣，“她们不过是棋子。”她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系统新解锁的策文在脑海里翻涌，“真正的棋手，还没露面。”
凤仪宫的传旨太监来的时候，月上柳梢头。
朱贵妃斜倚在软榻上，指尖拨弄着串南红玛瑙，见她进来，轻笑一声：“苏司制倒是忙得很，连本宫的茶都喝不上热的。”
苏挽棠行礼拜下，脊背绷得笔首：“娘娘见谅，今日处理些杂事。”
“杂事？”朱贵妃放下玛瑙串，目光像刀子似的刮过她的眉梢，“本宫听说，有人要递状子告你贪墨？”她突然倾身，东珠坠子扫过苏挽棠的额头，“你可知，那些状子若真到了皇后手里，就算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苏挽棠想起系统里“高位者提醒”的分析，垂眼道：“谢娘娘提点。”
“提点？”朱贵妃嗤笑一声，“本宫不过是看你有趣——能在掖庭翻云覆雨的，可没几个。”她挥了挥手，“去吧，记住，宫里的水比你想的深。”
出了凤仪宫，晚风卷着夜来香的甜腻。
苏挽棠摸了摸袖中那只银镯，系统突然提示：“检测到匿名信投递，位置：司制房窗棂。”
更鼓声敲过二更时，她推开房门。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见案上躺着封素色信笺，没有落款，只写着：“赵嬷嬷藏了二十箱私银在掖庭枯井，井边第三块青石板下有钥匙。”
她捏着信笺的手微微发颤。
母亲临终前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棠儿，你父亲的冤屈，终有一日要大白于天下。”她望着窗外漆黑的宫墙，枯井？青石板？
夜风掀起窗纸，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将信笺叠好，塞进妆匣最底层，与那只银镯放在一处。
明日，该去后苑的枯井瞧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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