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散后，掖庭的青瓦上还凝着水珠。
苏挽棠站在廊下，听着院子里此起彼伏的欢呼声，目光却牢牢锁在人群最外围那个穿青布衫的身影上。
王氏正垂着头绞帕子，素色帕角的并蒂莲绣得极精致，针脚与她前日在赵嬷嬷暗室里翻出的状子底本如出一辙。
更要命的是，方才风卷过她脚边时，帕子翻折的瞬间，苏挽棠瞥见内侧用金线绣着“凤仪宫”三个字——那是皇后宫中女官的标记。
“姐姐？”小翠扯了扯她的袖子，“掌事房的周姑姑说，赵嬷嬷的位置空了，上头要重新派掌事来。”
苏挽棠收回视线，指尖轻轻腕上的银镯。这银镯是她昨夜在赵嬷嬷房梁暗格里找到的，内侧刻着“王”字——赵嬷嬷无子，唯一的亲人便是这个侄女。
果然，第三日卯时三刻，王氏捧着鎏金铜印踏进了掖庭。
她换了件月白缠枝莲纹的衫子，鬓边只别了支素银簪，见着苏挽棠时，眼尾微垂，声音软得像棉花：“苏妹妹可是为这掌事位来的？我原想着，妹妹帮着查了赵嬷嬷的案子，怎么也该升个女史......“
“不敢。”苏挽棠垂眸福身，余光却瞥见王氏袖中露出半截红绳——那是赵嬷嬷贴身戴着的辟邪绳，此刻正缠在王氏腕上。
“当差要守规矩。”王氏指尖敲了敲案上的铜印，“昨儿尚食局送来的新茶，妹妹去库房清点下数目。”她顿了顿，又补一句，“仔细着，别碰坏了那些瓷器。”
苏挽棠应下，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嗤”声。
她攥了攥袖口，系统的提示音在耳边响起：“检测到宿主陷入危机预警，《宫闱生存指南》第37条：当对手突然分配‘易出错’任务时，需核查任务物品是否被动过手脚。”
是夜，苏挽棠缩在柴房的草堆里翻系统日志。
自从扳倒赵嬷嬷后，系统解锁的《旧案溯源术》里提到，藏书阁最西头的《璇玑策》残卷，记载过“借物栽赃”的破解之法。
而王氏今日派她清点的，正是尚食局新送的汝窑茶盏——这茶盏最是娇贵，稍有磕碰便会有细纹。
“姐姐，我打听到了。”小梅掀开门帘挤进来，发顶沾着草屑，“藏书阁的钥匙在司籍房的张公公那儿，他每晚亥时会去偏殿听戏，钥匙就挂在他腰间的香袋上。”她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我用您给的桂花糖换了他的行程表，亥时三刻到子时一刻，藏书阁没人。”
苏挽棠盯着小梅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五年前自己第一次被赵嬷嬷罚跪时，也是这样一个小丫头偷偷塞给她半块炊饼。
她伸手替小梅理了理乱发：“你在院门口放风，若有人来......”
“我知道！”小梅用力点头，“学猫叫三声。”
亥时三刻，藏书阁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苏挽棠缩着身子挤进去，霉味混着墨香扑面而来。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书架上，她借着微光数到最西头的木架，指尖刚触到第三层的书脊，系统提示音突然炸响：“发现目标古籍《璇玑策·中卷》！”
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墨兰，苏挽棠翻到中间章节，一行小楷刺进眼底：“栽赃之物，必留双痕。一为原主之痕，二为栽赃者之痕。“她快速往下看，呼吸逐渐急促——这正是破解”茶盏栽赃“的关键！
“喵——”
院外传来一声猫叫，苏挽棠手一抖，书页“哗啦”翻到最后一页。
末尾用朱砂笔写着：“凤仪宫旧档，乾元十八年冬，王侍郎之女王氏因通匪没入掖庭......”她瞳孔骤缩，迅速合上书塞进怀里。
第二日辰时，苏挽棠抱着茶盏匣子走进掌事房。
王氏正捏着茶盏把玩，见她进来，指尖猛地一松。
“当啷——”茶盏摔在青砖上，裂成两半。
“苏挽棠！”王氏拔高声音，“这是尚食局新贡的茶盏，你竟敢摔碎？”她转身对跟进来的小宫婢道，“去请司刑司的人，就说掖庭出了贼！”
苏挽棠蹲下身，指尖轻轻划过茶盏碎片的内侧。
那里有一道极浅的划痕，形状像朵并蒂莲——与王氏帕角的绣样分毫不差。
“掌事弄错了。”她首起身，声音清泠，“这茶盏不是我摔的。”她举起碎片，“您看这道划痕，是昨日未送进掖庭前就有的。
尚食局的记录里，这批次茶盏在运送时，被凤仪宫的车驾撞过。“她从袖中摸出张纸，”这是尚食局库管的签字，证明茶盏入库时己有破损。“
王氏的脸瞬间煞白。她盯着那张纸，忽然尖叫：“你......你偷了尚食局的文书！”
“是陈御史帮忙调的。”苏挽棠身后传来沉稳的男声。
陈御史穿着靛青官服跨进门槛，目光扫过王氏，“方才在司刑司遇见，便一同过来了。”他转向苏挽棠，眼里带着赞许，“苏姑娘心思缜密，倒是让陈某人开了眼。”
王氏踉跄着后退两步，撞翻了案上的茶盏匣子。
更多碎片落下来，其中一片恰好滚到她脚边，内侧的并蒂莲划痕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掌事这帕子上的并蒂莲，倒是和茶盏上的划痕像得很。”陈御史瞥了眼王氏绞着的帕子，“不如请司刑司的人验验，这帕子的丝线，可与茶盏划痕里的纤维匹配？”
“不......不用了！”王氏突然跪下来，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青石板上，“是我鬼迷心窍，想着赵嬷嬷待我好......”
“带下去。”陈御史对司刑司的人摆手，又转向苏挽棠，“苏姑娘，明日随我去司刑司做个笔录。”他顿了顿，声音放软，“令尊的案子，或许能有新进展。”
苏挽棠望着王氏被拖走的背影，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宿主完成‘识破栽赃阴谋’小目标，进阶策《凤仪宫密档》己解锁。”
暮色渐沉时，她回到柴房，摸出藏在草堆里的《璇玑策》。
月光透过窗纸照在最后一页，“王侍郎之女王氏”几个字泛着暗红，像要滴出血来。
院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苏挽棠掀开草帘，看见墙角阴影里，王氏正攥着半块砖，盯着地上摔碎的药罐——那是她方才让小梅给生病的小宫婢熬的药。
王氏抬头，与她目光相撞。
她脸上还挂着泪痕，眼里却燃着淬了毒的火：“苏挽棠，你等着......”
夜风卷着落叶扑过来，苏挽棠望着王氏被司刑司带走的方向，将《璇玑策》贴在胸口。
她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始。
但至少，她终于握住了那把能劈开阴云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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