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阁的更漏声在耳畔渐远时,苏挽棠的指甲己掐进掌心。
朱贵妃那句“小棠儿读得可还入味”像根细针,顺着后颈的寒毛扎进骨髓。
她摸了摸怀里藏着的《宫闱密辛》残页,书页边缘被冷汗浸得发皱——那上面朱笔圈着的“破局需引蛇”,此刻正贴着她发烫的皮肤。
月光渐沉时,她才从书架后首起腰。
青砖地面硌得膝盖生疼,倒像在提醒她:昨夜朱贵妃踏过的,是同一块砖;王氏倒台那日,也是这样的月光。
推开门时,晨雾裹着掖庭的潮气扑面而来。
苏挽棠踩着青石板往偏房走,鞋尖踢到块碎瓷片——是前日李婉儿端茶时摔的。
她盯着那片碎瓷,忽然想起昨日替掌事送药时,李婉儿特意绕远路替她取来的蜜饯。
蜜饯甜得发腻,可李婉儿递来的手,比蜜饯还凉。
偏房里,小梅正踮脚收晾在绳上的帕子。青布裙角沾着水痕,发辫散了半缕,见她进来,立刻跳下矮凳:“苏姐姐回来啦!我熬了桂花粥,温在灶上呢。”
苏挽棠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擦手,帕子上是熟悉的皂角香,却比往日多了丝若有若无的沉水香。
她垂眸替小梅理了理乱发,指尖掠过她耳后——那里有块淡青的淤痕,像被什么细绳子勒的。“小梅,”她声音放软,“昨儿夜里可听见什么动静?”
小梅正往碗里舀粥的手顿了顿,瓷勺磕在碗沿发出轻响:“没...没呀,奴婢睡觉沉得很。”可她耳尖泛红,粥碗里的倒影晃得厉害。
苏挽棠盯着那碗粥,突然伸手按住小梅的手腕。
小姑娘惊得一颤,粥溅在她青衫上,晕开个淡黄的圆。“别怕,”她放柔语气,“我是说,最近有没有人找你说些...不该说的话?”
小梅的睫毛忽闪两下,突然扑进她怀里:“苏姐姐,前日掌事房的张嬷嬷塞给我半吊钱,说让我多留意你...可我没接!
真的没接!“她抽噎着抬头,眼泪把脸上的灰都冲开了,”我就是...就是怕你嫌我笨...“
苏挽棠心里一软,替她擦掉眼泪:“傻丫头,我信你。”可她的拇指却悄悄按在小梅耳后的淤痕上——那不是绳子勒的,是指甲印。
晨钟敲过三遍时,李婉儿捧着茶盘进了司制房。
她穿着月白宫装,袖口绣着并蒂莲,是新得的赏赐。“苏司制,这是御茶房新贡的碧螺春。”她垂眸奉茶,茶盏里浮着两叶嫩芽,“张掌事说您近日辛劳,特让奴婢送来。”
苏挽棠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太烫了。
李婉儿向来细心,断不会端没晾过的茶。
她盯着李婉儿眼尾那颗泪痣,突然笑了:“前日我同张掌事提过,想把洒扫的轮班改改。”她故意把“改”字咬得极重,“说是要学尚宫局的规矩,按宫婢手速分早晚班。”
李婉儿的茶盘晃了晃,茶盏相碰发出脆响。她抬头时眼波流转:“苏司制这主意好,奴婢昨儿还听见几个小丫头念叨,说早班能多晒会儿太阳呢。”可她攥着茶盘的指节泛白,连腕上的银镯都勒出红印。
苏挽棠垂眸抿茶,茶汤烫得舌尖发疼——这哪是碧螺春,分明是放了半宿的残茶,混着点新茶的香蒙人。
她放下茶盏,指腹蹭过杯底的暗纹:“今晚我请大家吃酒酿圆子,你去把人都叫到后苑槐树下。”
李婉儿应了声,退出去时裙角扫过门槛。
苏挽棠望着她的背影,系统提示突然在脑海里响起:“人心推演术·初阶:当猎物对诱饵表现出异常关注,收网需在月上柳梢时。”
暮色漫上飞檐时,后苑槐树下围了七八个宫婢。
石桌上摆着青瓷碗,酒酿的甜香混着槐花香飘得老远。
苏挽棠夹起个圆子,突然叹道:“你们可知,王氏为什么倒得那样快?”
小丫头们面面相觑,只有李婉儿捧着碗,眼睛亮得像星子。
苏挽棠扫过众人,故意压低声音:“她藏在佛堂地砖下的账本,我前日翻到了。”她指尖轻轻敲了敲石桌,“记着好些见不得光的数目,连...连某位娘娘的脂粉钱都掺了水。”
李婉儿的圆子“啪”地掉进碗里,溅起的甜汤沾在她月白袖上。
她慌忙去擦,声音却稳得很:“苏司制,要奴婢帮您收着那账本吗?奴婢嘴最严了。”
苏挽棠望着她袖上的汤渍,心里的弦“铮”地绷首——那汤渍的位置,和前日小梅耳后的淤痕,恰好都在右手边。
她笑着夹了个圆子塞进李婉儿碗里:“傻妹妹,我哪能让你操心这个。”
月上柳梢时,苏挽棠站在偏房门口,看李婉儿的身影闪进夜色。
她摸了摸腰间的铜哨,那是韩侍卫前日塞给她的。
哨声刚吹半声,墙角就转出个玄色身影:“苏司制,人往王氏旧居去了。
韩侍卫的声音裹着夜露,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清冽。
苏挽棠把怀里的小竹筒递给他:“里面是迷香,等他们说开了再撒。”她望着李婉儿消失的方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要听清楚,她替谁递的刀。”
子时三刻,韩侍卫的玄色披风掠过院角的石榴树。
他手里攥着半块带血的帕子,上面沾着朱砂——王氏旧部惯用的暗号。“他们约了明晚在御花园假山洞碰头,”他把帕子塞进苏挽棠手里,“带头的是张嬷嬷的侄子,当年跟着王氏管过库房。”
苏挽棠摸着帕子上的血,突然想起藏书阁里朱贵妃鬓边的东珠。
那东珠的光,和帕子上的血,竟一般冷。
她把帕子收进木匣,木匣里还躺着《宫闱密辛》的残页,页脚朱笔写着:“破局需借东风,东风在御书房。”
晨雾再次漫进掖庭时,苏挽棠站在御书房外。
她摸了摸怀里的木匣,能隔着布料摸到韩侍卫昨夜塞进来的密报。
门槛上的铜狮纹被晨露浸得发亮,像一双盯着她的眼。
“苏司制?”小太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陛下在里面等您。”
苏挽棠理了理鬓角,抬步跨进门槛。
御案上的龙涎香飘过来,混着墨香,像极了昨日李婉儿递来的那盏残茶——甜里藏着的苦,终于要见天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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