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棠回到掖庭时,檐角铜铃正被夜风吹得轻响。
春桃举着灯笼在前头引路,火光映得她眼角未干的泪痣发亮:“司制,您这衣裳全是汤渍酒渍,奴婢这就烧热水——”
“不必。”苏挽棠伸手按住她欲掀门帘的手,指腹触到粗麻门帘上的毛刺。
王氏的毒汤、朱贵妃的“昭明策”、天牢方向未散的阴云,像三团乱麻缠在她心口。
她望着屋内案头那盏省油灯,灯芯结着豆大的灯花,“去把小厨房的张妈当值记录取来,再让小菊守在院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春桃应了声,转身时裙角扫过门槛。
苏挽棠解下外裳搭在椅背上,袖中系统手册突然发烫——这是新提示要出现的征兆。
她刚在凳上坐定,一行淡金色小字便浮现在视网膜上:“王氏在掖庭经营五年,心腹有七人,其中三人与朱贵妃暗卫有书信往来。”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原来王氏不过是枚棋子,朱贵妃才是背后那只手。
前日在偏殿,朱贵妃借着赏花凑到她耳边说“昭明策”时,鬓间的伽楠香混着冷笑,此刻又浮现在鼻尖。
“司制,张妈的记录。”春桃捧着个蓝布包裹进来,布角还沾着灶灰,“小厨房的李婶说,张妈每月十五都会往尚食局送新腌的蜜饯,上个月十五...她儿子被发卖的那日,尚食局的试毒宫女恰好告假。”
苏挽棠展开记录,墨迹未干的日期旁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圈——正是毒汤那日。
她将纸页按在烛火上,看着“尚食局”三个字先蜷成焦黑的蝴蝶,“去库房领两匹月白绸子,送到张妈儿子所在的牙行。”
春桃睁圆眼睛:“可张妈...她下毒——”
“她是被王氏拿儿子威胁的。”苏挽棠替春桃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发,“若连这点都看不出,我早死在掖庭的井里了。”
春桃的眼眶又红了,捧着包裹退下时,门口发出吱呀轻响。
苏挽棠对着满室跳动的烛火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眼底的阴云散了些——她需要主动出击,不能总等暗箭射来。
次日卯初,苏挽棠换了身鸦青宫装,发间只簪了支素银簪子。
她捧着前日整理的王氏罪证,往御书房去时,晨雾还未散尽,宫砖上凝着层薄霜,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响。
御书房外的铜鹤香炉正飘着沉水香,赵大人的玄色官服在雾里像团墨迹。
他见着苏挽棠,先弯腰行了个礼:“苏姑娘,陛下正与左相商议西北军粮的事,怕是要晌午才能得空。”
苏挽棠停住脚步,目光扫过赵大人腰间的鱼符——左相的亲信。
她想起昨日系统提示里“赵大人对苏挽棠产生兴趣”的标注,面上却浮起恰到好处的慌乱:“是臣婢莽撞了,那便等陛下得空。”
赵大人笑了笑,伸手虚引:“不如去偏厅用盏茶?臣让小太监看着,陛下议事一结束便来通传。”
“多谢赵大人。”苏挽棠跟着他往偏厅走,靴底碾碎的霜粒在晨光里闪着碎银似的光。
她余光瞥见御书房门缝里透出的明黄衣角——萧承煜的龙袍。
原来赵大人在说谎,陛下根本不是在与左相议事,而是刻意避着她?偏厅里的茶盏还冒着热气,苏挽棠捧在手里却觉得凉。
她望着窗外逐渐消散的雾,突然明白过来:萧承煜在试探她。王氏的案子涉及掖庭与后宫,他要看看她在受阻后会如何应对,是急躁冒进,还是沉得住气。
“臣婢突然想起,尚服局昨日送了新样的冬衣来。”苏挽棠将茶盏轻轻放在案上,“劳烦赵大人替臣婢回陛下,改日再奏。”
赵大人的指尖在茶盏沿上顿了顿,很快又恢复温和笑意:“姑娘请便。”
苏挽棠转身时,袖中系统手册震动——新的生存指南解锁了:“帝王心术第六则:若君避而不见,当以退为进,示之以不迫。”她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攥紧,嘴角却扬起抹极淡的笑。
回到住处,她翻开系统界面,果然多了行字:“朱贵妃今日未去御花园,却遣了两个粗使宫女往司药房送蜜饯。”司药房...她想起刘太医昨日说过,朱贵妃的贴身女官上个月找他讨过避子汤的方子。
午后的掖庭宴设在清晖殿,殿内的鎏金兽首香炉烧着百合香,熏得人鼻尖发痒。
苏挽棠刚在末席坐定,朱贵妃的翟衣便扫过她的绣鞋。
“苏姑娘这副素净模样,倒像朵开在雪地里的梅花。”朱贵妃的指尖划过她鬓间的银簪,护甲上的东珠凉得刺骨,“昨儿听说你遇着毒汤了?可吓坏本宫了。”
苏挽棠欠身行礼,抬眼时正撞进朱贵妃丹蔻点染的眼尾:“多谢娘娘挂心,那毒汤原是要泼到臣婢身上的污水,倒成了照妖镜。”
朱贵妃的笑僵在脸上,旋即又掩着帕子轻笑:“到底是将门之女,嘴皮子倒利索。”她转身时,裙上的金翟纹扫过案几,碰倒了苏挽棠的酒盏,琥珀色的酒液溅在她鸦青裙上,“呀,瞧本宫这手!”
“不妨事。”苏挽棠摸出帕子擦拭,酒气混着朱贵妃身上的伽楠香钻进鼻腔——和前日在偏殿时一模一样的味道。
她望着朱贵妃摇曳的背影,系统手册在袖中发烫,新提示浮现:“朱贵妃的伽楠香里掺了少量迷魂散,可致人短时间记忆模糊。”
原来如此。
前日朱贵妃凑过来时,她确实有刹那的恍惚,还道是自己太累了。
苏挽棠将帕子攥成一团,指节泛白。
宴会散得比往常早,苏挽棠借口去净房,绕到后殿的耳房。
刘太医正蹲在地上拨弄药炉,见着她,慌忙起身:“苏司制?”
“刘大人,今日朱贵妃送的蜜饯,可曾验过?”苏挽棠压低声音,“她的香里有迷魂散。”
刘太医的手一抖,药铲“当啷”掉在地上:“难怪...前儿尚食局送来的甜酪,本宫人尝了说发苦,原是被迷了神。”他蹲下身捡药铲,白发扫过青砖,“姑娘放心,下官这就去司药房盯着,但凡朱贵妃送的东西,必验三遍。”
“有劳大人。”苏挽棠往他袖中塞了块和田玉牌,是萧承煜上次赏的,“若有异动,麻烦差人去掖庭找春桃。”
刘太医捏着玉牌,浑浊的眼底闪过光:“下官明白。”
出了耳房,暮色己经漫上来。
苏挽棠沿着回廊往掖庭走,路过司制院时,瞥见陈公公正蹲在台阶上喂猫。那是只油光水滑的狸花,见着她,“喵”地叫了声往她脚边蹭。
“陈公公好雅兴。”苏挽棠蹲下身摸猫,指尖触到猫颈间的铜铃——和王氏心腹掌事周嬷嬷的猫铃一模一样。
陈公公将最后半块鱼干丢给猫,压低声音:“周嬷嬷这两日总往西北角的破院子跑,说是给老病的宫娥送药,可老病宫娥上个月全挪到安乐堂了。”他用枯瘦的手指指了指西墙,“那院子锁了三年,钥匙在周嬷嬷腰上挂着呢。”
苏挽棠的指甲陷进掌心。她想起系统提示里王氏的三个心腹,周嬷嬷正是其中之一。
狸花猫突然窜上墙头,铜铃响得清脆,惊得她抬眼——西墙根下的老槐树,枝桠正指向那座破院子。
夜幕降临时,苏挽棠换了身青布短打,腰间别着春桃做的棉絮,踩着月光摸出掖庭。
周嬷嬷的身影在前面晃着,像团移动的黑影,拐过三道回廊,终于停在那座破院门前。
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周嬷嬷进去后,院内亮起一点火光。
苏挽棠贴着墙根凑近,透过破窗纸的缝隙,看见里面坐着西个穿宫装的女人——都是王氏手下的掌事。
“苏挽棠那小蹄子太精!”其中一个拍着桌子,“前日王氏被审,她竟连张妈的儿子都查出来了!”
“怕什么?”周嬷嬷往火盆里丢了张纸,“贵妃娘娘说了,只要她敢查,咱们就往她屋里放蛊——”
苏挽棠的呼吸陡然一滞。火盆里的纸烧着了,映得周嬷嬷的脸忽明忽暗。
她正要再听,脚边的碎砖突然动了动——是只夜猫子。“谁?”周嬷嬷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
苏挽棠转身就跑,青布衣裳擦过墙根的荆棘,划出几道血痕。
她跑回掖庭时,小菊正抱着床厚被子在院门口等,见着她,慌忙扑过来:“司制你去哪儿了?可急死奴婢了——”
“去给老槐树浇水了。”苏挽棠笑着打断她,摸了摸被角的针脚,“明早卯时,你去尚衣局借套杂役的衣裳。”
小菊眨眨眼,重重点头。
夜色渐深,苏挽棠坐在案前,望着窗纸上晃动的树影。
系统手册在袖中发烫,新的提示浮现在眼前:“西北角破院地下有密道,通往后宫。”她摸着颈间的锦囊,残页上的“昭明”二字被体温焐得发烫。
明日清晨,那座破院子里,该有场戏要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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