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风波过去七日,朱贵妃的凤仪宫连送了三回降旨的黄门,却始终没等来废妃诏书。
萧承煜只命人撤了她殿外的鎏金宫灯,每日晨昏定省的时辰也从卯正延到辰初——这比首接贬入冷宫更难熬,满宫的人都看得出,皇帝是要拿朱贵妃当块慢火煨的肉,慢慢熬尽她母族的耐心。
苏挽棠倒是得了个好去处。
“苏女史,李公公传话,御园司缺个协理,掌事嬷嬷说你素日手脚勤快,特荐了你。”小宫娥捧着绿头牌进来时,她正在给尚食局核对春膳食材清单。
笔杆子“啪”地落在案上,墨汁溅在“樱桃煎”三字旁,晕开团淡红,倒像极了那日朱贵妃裙上的酒渍。
她垂眸掩住眼底波动——皇帝这招“调虎离山”用得妙。
前日御书房当值,萧承煜翻着《齐民要术》突然问:“苏女史可知,御园的垂丝海棠何时开?”她答“大约春分前后”,他便笑:“既懂时令,去御园替朕看着,省得那些老东西把花养残了。”
原是借赏花为由,将她从风波中心挪开。
御园的风裹着春寒,吹得她鬓边银簪微微发颤。
苏挽棠攥紧竹扫帚,扫到西水榭时,靴底突然磕到个硬东西。“咔”的轻响惊得她抬眼,见落叶堆里半掩着块羊脂玉,在残阳下泛着温润的光。
她蹲下身,指尖拂去覆着的枯叶。梅花纹!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
苏府的徽记,是父亲亲手设计的九瓣寒梅,瓣尖微翘如刃——这与她幼时佩戴的长命锁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小苏女史发什么呆呢?”李公公的公鸭嗓惊得她手一抖,玉佩险些掉回泥里。
她忙用袖口裹住,抬头时己换上副憨笑:“李公公有吩咐?”老太监眯眼瞧她泛红的耳尖,又扫过脚边未扫净的落叶堆:“这水榭原是先皇后的静养处,如今荒了,你且仔细着,莫碰坏了旧物。”
他拄着乌木杖往南去了,衣摆扫过廊柱时,苏挽棠瞥见他袖中露出半截明黄缎子——是皇帝常用的贡缎,看来这老油子刚从御书房过来。
“好个李公公,倒会挑时辰。”她低低念了句,将玉佩往袖中又塞了塞。转身要走时,斜刺里传来环佩叮当声。
“这不是苏女史么?”沈昭仪的声音甜得发腻。
苏挽棠抬眼,见她着月白春衫,鬓边插着支并蒂牡丹金步摇,正站在桃树下往这边望。
御园的桃花才打骨朵,她鬓上的金牡丹倒开得艳,映得眉眼间那点胭脂格外刺目。
“昭仪娘娘金安。”她福身行礼,余光瞥见沈昭仪的目光扫过她藏玉佩的袖口。
“前儿听尚宫局说,陛下总召你去御书房讲《农桑辑要》?”沈昭仪拈了朵早开的碧桃,指甲盖般大小的花瓣被她捏得发皱,“本宫最是爱读书的,改也给本宫讲讲?”
苏挽棠垂眸:“娘娘金枝玉叶,小女史哪敢班门弄斧。”
“瞧你说的。”沈昭仪突然笑出声,将那朵揉碎的碧桃丢进她扫帚筐里,“本宫瞧着你素日辛苦,夜里送盏安神茶到你房里,可别嫌本宫多事。”她转身时,金步摇在风里晃出一片碎光。
苏挽棠盯着她的背影,闻见空气中浮动的甜香里混着丝若有若无的苦——是沈昭仪惯用的沉水香,可这香里多了种说不出的腥气,像...像那日朱贵妃打翻的酒坛里,渗出的寒鸦泪的味道。
戌时三刻,苏挽棠蹲在炭炉前,望着铜盏里深褐色的茶汤皱眉。
沈昭仪的两个小宫女送来茶时,她正借着月光抄《宫中图》,茶盏刚沾唇,舌尖就泛起股熟悉的麻痒——与三年前掌事嬷嬷要她顶罪时,那碗“醒酒汤”的味道如出一辙。她将茶汤倒进水缸,又用灶灰仔细埋了茶渣。
第二日卯初,刘太医捏着茶盏里残存的茶渍首皱眉:“这是梦魂散,混在茶里喝下去,轻则昏睡三日,重则...记不得前尘往事。”
“多谢刘公。”她将茶盏塞进袖中,“今日尚食局要送新采的春茶,我去盯着。”
刘太医欲言又止,最终只叹:“苏女史,这宫里的水,比御园的冰湖还深。”
深么?苏挽棠摸着袖中温热的玉佩,望着御园方向的晨雾笑了笑。
她等这潭水翻涌,等了整整五年。
当夜子时,系统提示音在耳畔响起时,她正借着月光擦拭玉佩。
背面那行小字“罪不至死”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与父亲当年在刑场上喊的那句话重叠——“臣苏靖,罪不至死!”【叮——触发《古籍密辛》任务:御园旧事。宿主需查明御园隐秘,解锁进阶策《旧案录》】系统界面浮现在眼前,泛黄的书页上写着:“御园西隅,旧有问月亭,乃先帝密审重臣之地。凡涉宫禁要案,初审皆于此。”
问月亭?
苏挽棠翻出御园舆图,在西北角找到个极小的标记——那片地方她前日扫落叶时见过,荒草齐腰,亭门用铜锁锁着,锁上积了层厚灰。
“苏女史。”韩侍卫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她拉开窗,见他裹着夜行衣站在梅树下,腰间横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今夜子时三刻,我替你开问月亭的锁。”
“你怎知...”
“那日宫宴,陛下看你的眼神,像在看把新磨的刀。”韩侍卫摸了摸刀柄,“刀要出鞘,总得有人护着。”
子时三刻,御园的更夫刚敲过三更。
苏挽棠跟着韩侍卫穿过竹影,鞋底沾了露水冷得刺骨。
问月亭的铜锁果然锈得厉害,韩侍卫用刀尖一撬,“咔”地断成两截。
推开门的瞬间,灰尘裹着霉味扑面而来。
苏挽棠捂住口鼻,借着火折子的光,见梁上悬着褪色的红绸,案几上堆着半尺厚的积灰。
她扫开灰,露出块斑驳的檀木盒,盒底压着卷泛黄的纸。展开的刹那,她的手剧烈发抖。卷轴第一行,赫然写着:“乾元十五年秋,苏氏谋逆案初审录。”
更声从远处传来,韩侍卫突然按住她的肩:“有人来了。”
苏挽棠慌忙将卷轴塞进怀中,火折子“啪”地熄灭。黑暗中,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远处渐起的脚步声——是沈昭仪的金步摇,正叮铃铃地往问月亭方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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