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局文书房的窗纸被晨光洇成淡金色时,苏挽棠正对着铜镜理鬓角。
新赐的绯色宫装垂在臂弯,袖口金线绣的缠枝莲在案头跳着光——那是掌印女官的品级标志。
昨夜李公公送来的描金匣子就搁在妆台最上层,匣盖未合,露出半枚玄玉令牌,“掌印”二字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苏女官。”外间小吏的声音带着几分发颤,“李公公说辰时三刻前,您得去文书房接印。”
苏挽棠指尖抚过铜镜里自己的眉眼。
从前在掖庭扫落叶时,她总把眉尾压得低低的,如今这双眼睛却像新磨的刀——是昨夜萧承煜说“御书房见”时,月光落进她眼底的那把刀。
她抓起宫装套上,腰间玉佩撞在案角,“当啷”一声,像极了父亲当年教她舞剑时,剑穗扫过廊柱的轻响。“父亲,”她对着镜子抿唇,“女儿今日要替您看这宫墙里的天。”
文书房的门楣比掖庭高了三倍。
苏挽棠跨进去时,二十七个小吏齐刷刷跪了一地,墨香混着晨露的潮气涌进鼻腔。
李公公站在主案后,拂尘尖儿轻轻点了点案上的檀木匣:“苏掌印,这是六局印信,您过目。”
匣中九枚铜印排列整齐,最上面一枚刻着“总掌六局”。
苏挽棠伸手去接,指尖刚触到印纽,忽觉腕间一热——是系统在识海震动,《六局典章》自动翻到“掌印权责”页:“掌六局文书,核内廷用度,凡银钱出入,必见印方准。”
她垂眸掩住眼底异色,将印匣抱进怀里时,余光瞥见左侧书案上堆着半人高的账册。
最上面那本封皮写着“户部·掖庭月银”,墨迹晕开一片,像被水浸过似的。
“小安子。”她唤过最前头的小吏,“把户部送来的月银账册呈上来。”小吏爬起来时膝盖擦过青砖,“啪”地脆响。
账册摊开的瞬间,苏挽棠瞳孔微缩——粮米项下列着“粳米三千石”,可后面批注的库管签收却是“陈麻子”,而陈麻子上个月就被发去扫冰窖了;银钱栏写着“赏银一百二十两”,可底下画押的“吴司制”,吴司制半月前刚升了司设局掌事,哪还会亲自签这种小单子?
她抄起案头朱笔,在“粳米”“赏银”两处画了重重的圈。笔尖悬在“杂用银”那栏时顿了顿——数字是“八百两”,可系统突然跳出提示:“前朝惯例,掖庭杂用银月例三百两。”
“重新核。”她把账册拍在小吏怀里,“三日后拿新本过来,若再错,按《内廷律》第三十七条,漏算银钱者杖二十。”
“是是是!”小吏抱着账册倒退两步,额头沁出细汗。
斜刺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嗤”。
苏挽棠抬眼,见陈公公倚在廊柱边,手里转着串檀香珠,眼角的皱纹堆成两朵菊花:“苏掌印好手段,头日当差就挑户部的刺。”
她垂眸替自己理了理袖扣,声音却像浸了温水的刀:“陈公公在御膳房管了十年采买,该知道银钱上的事,错一星半点儿,都是要剐肉的。”
陈公公的佛珠“咔”地断了线,檀木珠子骨碌碌滚了满地。
他弯腰去捡时,苏挽棠看见他后颈的汗——那串珠子是用金线串的,哪那么容易断?
午后的御书房飘着沉水香。
苏挽棠跪在下首,目光扫过萧承煜左肩的白纱。
昨日箭伤的血渍还透了半片,像朵开败的红梅。
“看过赵府的密报了?”萧承煜的声音像浸在寒潭里,“说说。”
她从袖中抽出半卷残纸——是系统昨夜解锁的《边关旧档》。“陛下请看,”她展开纸页,“密报说赵大人三年前送过五十车粮草给北狄,可三年前春,北境大雪封山,雁门关外连只麻雀都飞不过去,五十车粮草如何运?”
萧承煜的指节叩了叩案几。
他盯着苏挽棠的眼睛,像是要把人看穿:“你怎会有这旧档?”
“昨日救驾时,”她声音平稳如旧,“奴婢在御园亭子里捡到的。”其实是系统在她摸到箭簇时,突然弹出“赵府旧案关联”的提示,指引她去亭台暗格里翻到的。
萧承煜没再追问,却伸手替她理了理被穿堂风吹乱的鬓发:“你总让朕惊喜。”那只手带着常年握剑的茧,擦过耳后时,苏挽棠想起幼时父亲替她系蝴蝶结的触感。
她垂眸避开,袖中《昭明策》又翻了一页——“帝王亲近,需退三分”。
“谢陛下。”她退后半步,“奴婢只是尽本分。”
傍晚回住处时,刘太医的药箱正搁在门槛上。
老医官缩在廊下,白胡子被风刮得来:“苏掌印,昨日用的清心莲...按例要报内务司。”
系统在识海炸响:“清心莲属朱贵妃私库,擅用者杖责,重者发卖。”苏挽棠捏着药箱的手紧了紧,忽然笑出声:“刘太医,你记不记得上个月,李尚食说她老家有个土方,用荷花蕊配甘草治热毒?”
“记...记得。”刘太医眨了眨眼睛。
她提笔在药方上唰唰写:“就说这是李尚食的土方,清心莲改作荷花蕊。”写完“啪”地盖了掌印,“您拿这个去交差,出了事我担着。”
刘太医捧着药方走了,衣角带起一阵风,把桌上的残册掀得哗哗响。
那是昨夜从御园捡的,墨迹被水浸得模糊,可苏挽棠还是认出了几个字——“苏烈,乾元十年,破北狄三城”。
那是父亲的名字!她指尖发颤,正要往下翻,窗外传来环佩轻响。
“苏掌印。”朱贵妃的贴身侍女春桃捧着锦盒站在阶下,“我家娘娘说,掌印辛苦,送个安神香囊。”锦盒打开的刹那,苏挽棠闻到一股甜得发腻的沉水香。
系统立刻提示:“迷魂散,微量,七日可致人神思恍惚。”
她把锦盒推回春桃怀里,从妆奁里取出个青瓷瓶:“替我谢贵妃娘娘,这是我新得的玫瑰膏,甜而不腻,娘娘尝尝。”
春桃接过瓶子时,苏挽棠往她手里塞了张纸条。那上面只写着:“赵府旧档,残卷存御园。”
月上柳梢时,苏挽棠又翻出那本残册。“苏烈,乾元十年...”最后几个字被水浸得只剩半拉,像团模糊的血。
她正对着烛火辨认,窗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苏掌印。”韩侍卫的声音像片落在瓦上的雪,“陛下让您明日辰时三刻前,去东华殿候命。”她抬头,看见韩侍卫腰间的雁翎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窗外的古柏沙沙响着,把影子投在残册上,将“苏烈”二字遮了一半。
朱贵妃为何送带毒的香囊?
她是否知道这残册里的秘密?
更重要的是,明日东华殿里,等着她的究竟是机遇...还是更深的陷阱?
晨曦微光漫过宫墙时,苏挽棠系紧腰间的掌印令牌。
绯色宫装被晨风吹得翻卷,她望着东华殿飞翘的檐角,忽然笑了——这一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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