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漫过宫墙时，苏挽棠站在东华殿外的汉白玉阶上，指尖隔着绯色宫装摸到腰间的掌印令牌。
令牌边缘的云纹硌得她掌心发疼——这是她用五年掖庭血雨换得的凭证，此刻倒成了催命符。
“苏掌印，请。”引路的小黄门垂着眼睛，声音像浸了冰水。殿门吱呀洞开，穿堂风卷着龙涎香扑来。
苏挽棠抬眼，便撞进满殿人的目光里。
左班文官的乌纱帽、右班武将的锁子甲，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连丹墀下的青铜鹤炉都吐着幽蓝的烟，将空气绷成一根弦。
她被引到角落的矮杌旁，刚屈膝坐下，便觉左肩被什么刺了一下。斜眼瞥见户部侍郎张大人捋胡子的手顿住，目光正从她脸上划过。
再往右，礼部周尚书的茶盏在案上轻晃，分明是刻意压着声音与人耳语：“...掖庭出来的，能懂什么朝事？”
苏挽棠垂眸盯着自己交叠的双手，指节在袖底微微发紧。
系统在识海轻响：“今日廷议核心：赵府私通刺客案。帝王召你，因昨夜你替他诊脉时，曾翻阅御书房残档。”她喉间泛起苦意——萧承煜这是要拿她当试刀石，试群臣的刀，也试她的骨。
“宣——”殿内忽然静得落针可闻。
萧承煜的玄色衮服扫过丹墀，龙纹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坐回龙椅时，连殿角的鎏金象都跟着晃了晃鼻子。
“赵爱卿。”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朕问你，前日行刺的刺客身上，为何会搜出赵府暗卫令牌？”
赵大人“咚”地跪了，额头顶着青砖，声音带着哭腔：“陛下明鉴！老臣对皇室忠心耿耿，这定是有人栽赃！”他腰间的玉牌撞在地上，碎成两半。
林将军从班列中越众而出，玄甲在地上拖出刺啦声响。他捧上的檀木匣打开时，苏挽棠看见里面躺着半块带血的令牌、一叠染了朱砂的账簿，还有张皱巴巴的纸——分明是刺客的供状。
“这是臣昨夜在赵府外截获的密信。”林将军声如洪钟，“刺客供认，令牌是三日前从赵府侧门取的。”
殿内炸开一片议论。
苏挽棠余光瞥见朱贵妃斜倚在偏殿软榻上，葱绿宫装绣着缠枝牡丹，此刻正用帕子掩着唇轻笑：“真是人心难测啊。”那声音甜得发腻，像极了她昨日送的沉水香。
萧承煜的指节叩了叩御案：“都静一静。”他忽然抬眼，目光精准地盯在苏挽棠身上，“苏掌印，你昨日替朕调理心神时，翻看过御书房旧档。你且说说，对这案子有何看法？”
满殿的呼吸声突然消失了。
苏挽棠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胸腔的声音——萧承煜这是要她入局。
她缓缓起身，袖底的残册边角硌着掌心，那上面“苏烈”二字的墨迹还未干透。
“回陛下。”她垂眸行礼，声音清泠如泉，“赵大人或为替罪之人。”
“放肆！”赵大人突然抬头，脸上涕泪横流，“你一个宫婢懂什么朝事？”
“肃静。”萧承煜的声音里漫出寒意，赵大人立刻缩成一团。
苏挽棠继续道：“刺客用赵府令牌，却在供状里只字不提赵大人与谋。臣昨日翻阅旧档，见二十年前有位负责边关军械调拨的官员——”她顿了顿，“正是朱贵妃兄长朱大人的旧部。”
朱贵妃的帕子“啪”地落在地上。她眼尾的金箔闪了闪，指尖掐进软榻扶手上的锦缎：“苏掌印年纪轻轻，倒学会捕风捉影了。”可苏挽棠看见她腕间的翡翠镯子在抖，像被惊着的蛇。
“启禀陛下。”韩侍卫不知何时立在殿门处，雁翎刀鞘撞着门槛，“臣在朱府暗卫处截得密信。”他捧着信笺上前，苏挽棠瞥见信尾的朱印——正是朱府的私章。
萧承煜展开信笺的瞬间，殿内温度骤降。他冷笑一声，将信拍在御案上：“贵妃娘娘，这信里说‘赵府的蠢材顶了雷，倒省得我们动手’，你且解释解释？”
朱贵妃的脸白得像新雪，却仍强撑着起身福了福：“陛下明察，这定是有人伪造——”
“退朝。”萧承煜打断她，“赵大人交大理寺，朱贵妃禁足景仁宫。”他的目光扫过苏挽棠，“苏掌印留下。”
群臣鱼贯而出时，朱贵妃经过苏挽棠身边，袖中硬物猛地撞了她手肘。
苏挽棠垂眸，见地上多了枚碎玉——是朱贵妃腕间那只翡翠镯的残片，切口锋利如刃。
殿门重重合上，龙涎香混着铁锈味涌进鼻腔。
萧承煜从龙椅上走下来，玄色衣摆扫过她的鞋面。
他伸手抚过她鬓边的木樨花簪，指腹擦过她耳后薄如蝉翼的皮肤：“苏挽棠，你为何要将矛头指向朱家？”
苏挽棠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喉间发紧。
系统在识海提示：“帝王试探，需剖白动机，留三分余地。”她轻声道：“朱家树大根深，不逼他们出手，如何能揪出藏在阴影里的根？”
“好个‘逼他们出手’。”萧承煜的拇指她耳坠上的珍珠，“你总让朕想起一个人。”他突然凑近，呼吸拂过她额角，“苏烈的女儿，是不是？”
苏挽棠的瞳孔骤然收缩。残册上“苏烈”二字在脑海里炸开，像团烧红的炭。
她望着他眼底的探究，忽然笑了：“陛下若想知道，不妨亲自查。”
萧承煜的手顿在半空，忽又低笑出声。他退后两步，指了指御案上的残册：“那本旧档，朕准你继续查。”转身时，龙纹金线在烛火下晃得人眼花，“但记住，你查的每一步，朕都看着。”
暮色漫进殿内时，苏挽棠捧着残册走出东华殿。
风卷着银杏叶掠过她肩头，她望着宫墙那边渐次亮起的灯火——朱府的方向，此刻该是灯火稀疏吧？
她摸了摸袖中那枚碎玉，转身往尚宫局走。
月光爬上飞檐时，她在妆奁最底层翻出件墨色夜行衣，布料的声音像极了父亲从前翻兵书时的响动。
夜色如墨，朱府的角楼在云层后若隐若现。
苏挽棠系紧腰间的短刀，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唇畔勾起一丝冷笑——有些秘密，该见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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