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纸漫进来时，苏挽棠正蜷在妆台前。
残册摊开在檀木案上，她指尖沾了温水，轻轻拂过最后一页那行新鲜墨迹——晨起的潮气让原本模糊的字迹突然清晰起来，狼毫小楷力透纸背：“乾元十三年春三月，苏烈率玄甲军夜袭北狄粮仓，斩敌酋左贤王，焚粮二十万石。”
“父...父亲...”她喉间发哽，指甲掐进掌心。
五年前那个暴雨夜突然在眼前闪回：刽子手的刀光劈下，父亲脖颈处的血溅在她额角，混着雨水渗进衣领。
母亲攥着她的手在柴房悬梁，银镯硌得她手腕生疼，最后只来得及说：“阿棠，活着...”
此刻残册上的字却像一盆滚烫的水，劈头盖脸浇下来。
她颤抖着翻到前面几页，父亲熟悉的批注跃入眼帘：“玄甲军需备三重火折子”、“漠北沙暴前必有鸦群西飞”，连夹着的半片鱼鳞甲边缘，都与手札里“甲片需经七道淬火”的记录严丝合缝。
“叩叩。”窗外传来叩门声，惊得她差点碰倒茶盏。
林将军的声音混着风灌进来：“苏掌事，末将奉命调阅军档，有些东西...你该看看。”
她迅速将残册塞进暗格，理了理鬓发才去开门。
林将军裹着寒气进来，玄色披风下摆还沾着未化的霜，手里攥着个褪色的羊皮卷。
他反手闩上门，压低声音：“这是从兵部地窖最深处翻出的，当年苏将军呈给先帝的捷报副本。”
羊皮卷展开的瞬间，苏挽棠的呼吸几乎停滞。两张纸叠在一起，一张是她记忆里传遍京城的“通敌罪证”，“粮草私运北狄”的字迹歪歪扭扭；另一张墨迹却刚劲如铁：“北狄伪使诈降，末将己将计就计，所运粮草实为火油...”
“篡改。”她指尖划过两张纸的接缝处，“这里有刮削的痕迹。”
林将军的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发白：“末将查过，当年誊抄捷报的书吏半月后暴毙，卷宗保管官全家染疫。”他忽然抬头，目光如刀，“苏掌事，这些东西...该让陛下看看。”
苏挽棠将两张捷报仔细收进锦匣，放进贴胸的暗袋里。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不是证据，是刀，是能劈开她五年冤屈的刀。
案头鎏金铜鹤漏滴了三刻时，朱贵妃的请帖到了。
洒扫的小宫女捧着红漆托盘，金漆牡丹在晨光里晃眼：“贵妃娘娘说，御花园西隅的垂丝海棠开得正好，邀六局掌事午后赏春。”
苏挽棠接过请帖，指尖触到烫金的“棠”字。她望着宫女退下的背影，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检测到朱氏近期异常频繁接触外臣，今日宴请存在风险，建议警惕饮食。”
午后的御花园飘着海棠香。
朱贵妃穿湖蓝云锦宫装，鬓边斜插一支赤金海棠步摇，见她来便扶着宫娥迎上：“妹妹可算来了，这茶我让人煮了半个时辰。”她亲手执壶倒茶，青瓷盏里浮着两瓣海棠，“尝尝看，是我让人从江南新采的碧螺春。”
苏挽棠接过茶盏时，系统提示突然尖锐：“检测到杯壁残留寒霜草汁液，需配合阴虚体质诱发短暂失忆。”她垂眸看茶盏，水面映出朱贵妃含笑的眼尾——那眼尾的胭脂比往日浓了些，像刻意掩盖什么。
“呀！”她手腕微颤，茶盏倾斜，茶水泼在月白裙裾上，“娘娘的茶太烫了，挽棠手滑。”
朱贵妃的笑僵了一瞬，很快又抚掌：“快拿帕子来！妹妹这裙子可不能脏了。”她转身吩咐宫娥时，苏挽棠瞥见她袖中露出半截玄色丝绦——与前日在偏殿见到萧承煜批阅的密折封绦，竟是同色。
暮色漫上琉璃瓦时，韩侍卫的暗号在窗外响起。
“沈昭仪乘青帷软轿出了宫，往朱府去了。”他压低声音，玄色劲装沾着暮色，“陛下让末将带您去。”
苏挽棠换上夜行衣，将录话的铜哨塞进腰间。
朱府侧院的围墙爬满藤萝，她跟着韩侍卫翻进去时，听见廊下两个婆子说话：“沈昭仪这是第几次来了？上回还带了...”
“嘘！贵人的事，你也敢说？”
正房的窗纸透出昏黄灯光，沈昭仪的声音漏出来：“皇后之位空了三年，陛下总该立后。我母家在江南有三十万石粮，你哥哥手里有二十万禁军...”
“可陛下属意的苏挽棠...”朱贵妃的声音像淬了蜜，“那小蹄子最近查得紧，前日还翻了兵部旧档...”
“她查不出什么。”沈昭仪冷笑，“当年苏烈的捷报早被烧了，剩下的...也该让她永远闭嘴。”
苏挽棠的指甲掐进掌心。铜哨在她手里转了三圈，录下最后一句：“等新后册立那日，便是萧承煜被我们架上龙椅的日子...”
归途中，韩侍卫突然停住脚步。
月光落进他眼底，像碎了的银：“陛下说，苏掌事不必再藏着掖庭的户籍。”
她脚步一顿，夜风吹得鬓发乱飞。
五年前那个雪夜突然涌上来——她被押进掖庭时，老宫正用铜笔在簿子上写“罪臣之女苏挽棠”，墨迹晕开，像块化不开的血。
“我怕的不是暴露身份。”她望着头顶的星子，声音轻得像叹息，“是一旦说出口，就再没有退路。”
韩侍卫解下腰间的玄铁令牌，塞进她手里：“这是陛下给的。他说，有些刀，要见了光才有用。”
晨雾未散时，苏挽棠站在御书房外。她怀里的锦匣压得胸口发疼，里面装着残册、捷报、还有那枚录下密谈的铜哨。
殿内传来翻书声，她摸了摸腕间的银镯——母亲的字还在，父亲的手札还在。
晨光透过雕花木窗照进来，在她脚边铺成一条路，首通那扇绘着云龙的朱漆门。
门内忽然传来萧承煜的声音：“进来。”她攥紧锦匣，抬脚踏进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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