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的门轴转动时发出极轻的吱呀声,苏挽棠抬步跨进去,烛火在青铜烛台里噼啪跳动,将棋盘上的黑白子映得明暗交替。
萧承煜坐在案后,玄色衮服垂落至地,腰间玉珏在烛下泛着冷光,连眼尾那抹红痣都像是浸了墨的朱砂。
“你会下棋吗?”他的声音像落在棋枰上的棋子,清清脆脆。
苏挽棠喉间泛起一丝热意——父亲教她握棋子的温度忽然漫上来,那时他总说“棋子要捏在指腹,像捏着人心的七寸”。
她垂眸行礼,广袖扫过案角:“回陛下,幼时随父亲学过几年,略懂一二。”
“那便陪朕下一局。”萧承煜抬手指向对面的蒲团。
苏挽棠屈膝坐下,指尖刚触到白子,便觉掌心一凉——棋子是羊脂玉雕的,凉意顺着经络往腕间钻。
她抬眼时正撞进萧承煜的目光,像深潭里淬了冰,“苏掌印,先手还是后手?”
“陛下是主,奴婢理当后手。”她将白子推至案边,腕骨微微发颤,像是被棋局压得有些吃力。
第一颗黑子落在天元,正中央。
苏挽棠盯着那抹墨色,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人心推演术》自动展开——萧承煜落子的位置、力度、间隔时间被拆解成数据流:天元是帝王之位,第一子便占中宫,是试探她是否敢在“主位”前争锋。
她拈起白子,落在右下星位。这是父亲教的“守势开局”,看似退避,实则为后续留足腾挪空间。
萧承煜的第二颗黑子跟到左下小目,不急不缓,却将她的白子逼向边角。
她盯着那两颗黑子,忽然想起今日宴上朱贵妃攥紧酒盏的手——原来帝王的试探,从不是单刀首入。
“苏掌印在想什么?”萧承煜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她抬眼,见他指尖悬在第三颗黑子上方,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这不是下棋的力道,是刻意为之的表演。“在想陛下今日换酒的深意。”她的白子落在星位旁的三三,“松醪春性烈,迷情散遇热易挥发。”
萧承煜的黑子顿在半空,眼尾的红痣跟着颤了颤:“继续。”
棋局渐入中盘,黑白子在棋盘上绞成乱麻。
苏挽棠注意到萧承煜每一步都卡在她的气口前半寸,像是要勒住她的咽喉,却偏要留一丝喘气的缝。
系统弹出提示:【检测到目标人物使用“温水煮蛙”式试探,宿主需表现出“求生欲大于胜负欲”的状态】。
她的指尖悬在关键位置,腕骨抖得更厉害了,“这...这一步若是落下去,怕是要损了左边的棋眼。”
“你在犹豫什么?”萧承煜的声音里带了丝不耐。
苏挽棠咬了咬唇,像是下了极大决心才将白子落下——却偏偏差了半寸,落在无关紧要的边线上。
萧承煜的黑子立刻跟进,将她的边角彻底封死。
她垂眸盯着棋盘,耳尖发红:“奴婢...奴婢学艺不精。”
“你在想什么?”他忽然问,声音比之前更轻。
苏挽棠抬眼,烛火在两人之间晃了晃,将他眼底的暗潮照得分明。
她喉结动了动,轻声道:“在想陛下真正想要的,是赢棋,还是赢人心。”
殿内的沉水香里忽然浮起一丝焦糊味,是烛芯烧到了头儿。
萧承煜的指节在棋盘边缘叩了叩,烛火被震得晃了晃,将他眼底的暗色揉碎:“苏掌印倒是会揣度圣心。”
终局时,苏挽棠数了数目,白子比黑子少半目。
她指尖抚过最后一步落下的白子——那是方才故意偏的半寸,此刻竟与左上的黑子形成微妙的牵制,让整盘棋的气脉断而不亡。
萧承煜盯着那枚白子看了许久,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无奈:“你总是不肯输得太彻底。”
“因为奴婢知道,有些胜利,不是为了赢,而是为了活着。”苏挽棠垂眸,声音轻得像落在棋枰上的羽毛。
殿外更漏敲了五下,梆子声撞在琉璃瓦上,碎成星子落进窗棂。
萧承煜从袖中取出一封密函,封蜡上盖着“乾元内府”的朱印:“明日,朕要你去查一件事。”他推过密函,“关于你母亲死前,曾见过谁。”
苏挽棠的指尖触到密函的刹那,像是被烫了一下。
母亲临终前的面容在脑海中闪过——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母亲,也是最清晰的一次:母亲攥着她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却只说“阿棠要活着”。
她垂眸将密函拢入袖中,声音稳得像是晨钟:“臣遵旨。”
“退下吧。”萧承煜挥了挥手,目光又落回棋盘,“记得把这局棋谱誊一份送过来。”
苏挽棠退到殿门口,回头望了一眼。
烛火己换过新芯,将萧承煜的侧影照得明暗分明,他正用玉尺拨弄那枚关键的白子,像是在丈量什么。
她转身时,袖中密函的边角蹭过手腕,凉得刺骨。
夜风卷着桂香扑来,她裹紧披风往掖庭走。
月光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一层碎银。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声音被风卷着,掠过御花园的方向。
那里的牡丹该开了吧?朱贵妃最爱的那株“姚黄魏紫”,不知是否己缀满花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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