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苏挽棠的妆匣被叩响三声。
青芜捧着鎏金请帖进来时，铜盆里的玫瑰露还冒着热气。
苏挽棠正对着铜镜抿唇，指尖的螺子黛在眉尾轻轻一挑——这是她特意学的“怯妆”，眉峰压得低些，眼尾晕开淡粉，既不掩气色，又瞧着比实际更无害。
“朱贵妃的赏花帖。”青芜压低声音，指甲在请帖边缘掐出白痕，“奴婢方才去司珍局领脂粉，听掌事说御花园那株姚黄魏紫开得正好，朱贵妃特意点了六局女官作陪。”
系统提示音在耳畔响起时，苏挽棠正将一支缠丝银簪别进鬓角。
淡蓝色的光屏浮现在视野边缘，猩红的“危险等级：高”刺得她瞳孔微缩。
她垂眸盯着镜中自己，眼尾的粉晕像沾了晨露的桃花，与五年前被掌事抽得满脸血痕的小宫婢重叠——那时她就知道，越漂亮的陷阱，越要笑着跳进去。
“回了帖子。”她指尖抚过妆台暗格，取出那支翡翠缠枝簪。
表面瞧着是寻常宫样，指腹一按花蕊，三寸长的细针“咔”地弹出，在晨光里泛着幽蓝。
她将簪子别在右侧鬓边，翡翠的凉意贴着头皮：“就说苏某领娘娘美意，辰时三刻必到。”
御花园的牡丹香裹着晨露涌进衣襟时，苏挽棠的绣鞋刚碾过青石板。
朱贵妃的鎏金步摇在花树间一闪，她正扶着宫娥的手，指尖捏着水晶葡萄盏，盏中琥珀色的酒液晃出细碎的光：“苏掌印来得巧，这是江南新进的桂花酿，本宫特意留了一盏。”酒盏递到面前时，苏挽棠闻到了极淡的苦杏仁味。
她垂眸轻笑，袖中手指悄悄碰了碰簪子花蕊，抬眼时眼尾微弯：“娘娘厚爱，奴婢受宠若惊。”指尖刚要接盏，朱贵妃的指尖突然覆上来，温凉的触感带着护甲的凉意：“妹妹如今圣眷正浓，可愿与本宫联手，共掌六宫？”
牡丹在身后开得灼烈，苏挽棠望着朱贵妃眼角的金粉——那是她昨日赏给尚服局的西域螺子金，如今倒成了对方的妆扮。
她将酒盏接得极慢，垂落的珍珠耳珰晃碎目光：“娘娘说笑了，奴婢不过是个掌印女官，连承乾殿的门槛都没踏过几回。”尾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蝶，“哪有什么根基，难堪重任的。”
朱贵妃的指甲在她手背上碾了碾，又松开。
远处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是钟司制在逗弄鹦鹉。
苏挽棠眼角余光瞥见沈昭仪的茜色裙角一闪，那抹红突然加快了脚步，往回廊深处去了。
“娘娘，奴婢想去净手。”她福了福身，袖中攥着簪子的手沁出薄汗。
穿过月洞门时，牡丹的香气淡了些，回廊的青石板泛着湿意，沈昭仪的脚步声在前方碎成星子。
转过九曲桥，她听见压低的男声：“三日后北郊兵营接头，朱府账册己转移——”
血“轰”地冲上头顶。
苏挽棠贴着廊柱屏息，指甲掐进掌心。
沈昭仪的声音带着哭腔：“可那小蹄子最近总往承乾殿跑，万一......”“怕什么？”男子冷笑，“等她查完那桩旧案，早该去陪她娘了。”
风卷着落花扑来，苏挽棠的绣鞋碾到一片牡丹瓣。
那男子突然转身，腰间短刀的寒光刺得她眯眼。他身形如豹，短刀首取咽喉！
苏挽棠本能侧闪，发簪擦着鬓角划过，指尖重重按下花蕊——细针破空而出时，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噗”的一声轻响。
男子的短刀“当啷”坠地，他捂着咽喉踉跄两步，眼底的狠戾褪成震惊。鲜血从指缝渗出，滴在雪白的牡丹花瓣上，像开了朵妖异的红莲。他栽倒时撞翻了花架，几盆绿梅“噼里啪啦”摔在地上。
“苏掌印！”
韩侍卫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他腰间佩刀未出鞘，玄色劲装沾着晨露，三两步跨过来，指尖搭在男子颈侧：“死透了。”说着扯下对方面巾——是张陌生的脸，左颊有道刀疤，从眉骨贯到下颌。
韩侍卫将尸体扛上肩，目光扫过苏挽棠鬓边的簪子：“方才在御苑巡防，听见动静就过来了。”
苏挽棠扯下帕子擦手，帕子上沾了点血，她随手塞进袖中。
铜镜里的自己鬓发散了些，她重新别好簪子，指尖在花蕊上按了按，细针“咔”地缩回。
廊下的绿梅残枝间，有只蓝雀扑棱着飞走了。
再回到花宴时，朱贵妃正捏着帕子擦手，指节泛白。
苏挽棠扶着青芜的手轻笑：“方才见沈昭仪行色匆匆，莫不是身子不适？”她望着朱贵妃骤然绷紧的下颌线，看着对方涂了丹蔻的指甲掐进帕子，看着那抹慌乱在眼底闪过又被压下。
“许是着了凉。”朱贵妃的笑比牡丹还艳，“苏掌印可要尝尝这樱桃酪？御膳房新调的方子。”
苏挽棠舀了一勺，甜腻的浆汁在舌尖散开。她望着廊外被风吹落的花瓣，想起方才那滩血——此刻该被韩侍卫处理干净了吧？想起黑衣男子最后那句话，想起袖中密函的边角还抵着腕骨，想起萧承煜昨日说“你总是不肯输得太彻底”。
暮色漫进御花园时，她回到司记局。
青芜点起烛火，见她坐在案前写密报，笔尖在“北郊兵营”“朱府账册”几个字上顿了顿，又添了句“沈昭仪涉事”。
墨迹未干，她对着烛火烤了烤，折成极小的纸鹤，塞进檀木匣最底层——那里还压着萧承煜昨日给的密函，封蜡上的“乾元内府”朱印，在烛光里红得像血。
更漏敲过三更时，司记局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苏挽棠合衣躺下，望着帐顶的银线绣牡丹，耳边又响起系统提示音——这次不是危险，而是清脆的“叮”声：“宿主完成关键事件‘破获叛国密约’，解锁进阶策《前朝军防图考》。”
她闭上眼，却看见母亲临终前的脸。那双手掐着她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骨头里，却只说“阿棠要活着”。
此刻袖中纸鹤的棱角硌着皮肤，她忽然笑了——原来活着，从来不是缩在泥里，而是攥紧手里的刀，在该出手时，比谁都快。
六局文书房外的晨雾还未散透时，几个小宫女端着茶盏经过。
其中一个偷瞄了眼紧闭的司记局门，压低声音：“听说昨儿御花园死了个人？”另一个赶紧捂她嘴：“嘘！没看见苏掌印房里的灯亮了整夜？”风卷着她们的私语往东边去，掠过承乾殿的飞檐时，恰好撞碎了檐角铜铃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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