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宫的宫灯在晨雾里晕成一团暖黄时,春桃捧着青釉茶盏掀帘进来,见苏挽棠正对着妆镜发怔。
铜镜里映出她眼下淡淡青痕——昨夜轿辇经过永巷时那簇火光,到底烧得她半宿未眠。
“小主,李公公在外头候着,说是御花园新栽的绿梅开了,要请您去赏。”春桃压低声音,茶盏底与案几相碰发出轻响。
苏挽棠指尖在妆奁上一叩,青鸾纹的螺子黛盒便滑出半寸——李公公素日最爱拿赏花做由头传消息,这绿梅开得倒巧。
御花园的回廊转角,李公公哈着白气缩在廊柱后,手里的铜手炉滋滋冒热气。
见苏挽棠过来,他忙把茶包似的身子展开,袖中滑出半张染了茶渍的纸:“赵大人的密档昨儿夜里送进御书房了。陛下翻到第三页时,砚台都差点掀了。”他喉结动了动,浑浊的眼珠左右一扫,“奴才瞅着那密档里夹着张旧画像,像框上刻着‘戌三’两个字——您父帅当年办的楚北军粮案,可不正是戌三年?”
苏挽棠接过纸条,指尖触到上面歪歪扭扭的小字:“己故兵部尚书周延,苏家案主审。”她想起赵枢昨夜说的“三千石粮喂了北戎的马”,后颈陡然沁出冷汗——周延正是当年在她父亲供状上批“通敌属实”的人,如今密档里翻出他,是要把旧案的火引到谁身上?
“小主瞧那冷宫方向。”李公公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
苏挽棠顺着他的指尖望过去,冷宫外的槐树上落着几只乌鸦,叫声像破了的瓷碗。
未时三刻,韩侍卫的玄色披风便卷进了景阳宫:“沈昭仪暴毙了。”他腰间的佩刀撞在门框上,发出清冽的响,“太医院说是中毒,奴才在她床底下搜出个香囊——”他从怀中取出个绣着并蒂莲的锦囊,“是朱贵妃宫里的制式。”
苏挽棠接过香囊,闻到里头残留的沉水香。
朱贵妃素日最厌沉水香,偏她宫里的绣娘最爱用并蒂莲花样——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栽赃。
她抬眼时,正撞见韩侍卫紧抿的唇角:“陛下己命奴才封锁冷宫,朱贵妃方才在御书房哭晕了,说这是有人要害她。”
景阳宫的日影移过西窗时,朱贵妃的鸾驾便碾着满地碎琼花来了。
她鬓边的红宝石簪子歪向一侧,金缕宫装前襟还沾着未擦净的泪痕:“妹妹可要替姐姐做主!”她抓住苏挽棠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那香囊是三个月前赏给洒扫宫女的,谁知道怎么就到了冷宫?定是有人偷了去,想挑拨我和陛下!”
苏挽棠任她抓着,望着她眼底的慌乱——朱贵妃若真无辜,此刻该是愤怒而非恐惧。
她轻轻抽回手:“姐姐且宽心,陛下既让姐姐查,必是信得过姐姐。”朱贵妃猛地抬头,妆花的帕子绞成一团:“妹妹可知?沈昭仪从前在御膳房当差时,曾替周尚书送过汤羹......”话音未落,殿外便传来小太监尖细的唱喏:“陛下驾到——”
萧承煜进来时带着股冷冽的梅香,玄色龙袍下摆沾着未融的雪。他扫了眼呆立的朱贵妃,又看向苏挽棠:“朱贵妃说要彻查守卫,你怎么看?”苏挽棠福身:“臣妾以为,旧案未清,新案又起,不如趁此机彻查当年涉事人员的后代及财产流向。”她抬眼时,正撞进他深潭似的目光里,“肃清朝纲,方是根本。”
朱贵妃走后,萧承煜的指尖在案上轻叩:“赵枢的密档,你可见过?”苏挽棠垂眸:“臣妾只知赵大人一片忠君之心。”萧承煜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冷:“周延的私印在北戎王帐里找到过,你说,当年是谁把军粮送了过去?”他起身走向书案,取出个檀木匣,“这是你父亲当年的行军手札,朕让人从兵部档案库抄来的。”
匣盖打开的刹那,苏挽棠的呼吸几乎停滞——熟悉的墨香裹着松烟味涌出来,父亲的字迹力透纸背:“戌三年西月,楚北军缺粮,报户部拨粮五千石,实到两千......”她指尖颤抖着抚过纸页,突然在最后一页看到父亲用朱砂笔圈起的名字:“周延,字伯安,兵部尚书......”
“你总说要查真相。”萧承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可真相从来不是一块玉,擦干净了就能捧在手心。”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掀起的鬓发,“朕今夜召你,不是以帝王的身份。”烛火在他眼底跳动,映得他眉峰柔和了几分,“你可知,朕为何至今未动你?”
苏挽棠望着他袖中露出的半方明黄,突然想起昨夜轿辇里的虎符。那虎符是赵枢的儿子今早送来的,说是赵大人让转交——虎符内侧刻着“戌三”二字,与密档里的旧画像如出一辙。她垂眸低声:“臣妾不敢妄测圣意。”
萧承煜的手指在她手背轻轻一按,温度透过锦缎渗进来:“因为你,是唯一一个敢首面真相的人。”他松开手,转身时龙袍扫过她的裙角,“明日早朝,朕要下道旨意。”
景阳宫的夜漏滴到第五十声时,春桃捧着狐裘进来:“小主,该歇了。”苏挽棠望着案上的檀木匣,父亲的手札在烛火下泛着暖黄的光。
窗外飘起细雪,她听见远处传来打更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雪落在廊下的铜鹤灯上,发出细碎的响。
苏挽棠摸出袖中的虎符,冰凉的纹路硌着掌心。她忽然想起萧承煜说的“明日早朝”,喉间泛起一丝甜腥的期待。
这局棋,或许真要到终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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