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儒的身影,像一道冰冷的墓碑,立在台阶下。
风吹过他的衣袍,却吹不散那句低语的寒意。
陈渊停住脚步,侧过头。
“李先生。”
“……”
“算盘珠子,是木头做的。”陈渊的声音很轻,“可火,也是靠木头烧起来的。”
他看着李儒的眼睛。
“先生,小心玩火。”
李儒的瞳孔,微微一缩。
陈渊不再看他,与王允一同走下台阶,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王允压低声音,难掩激动:“贤侄,你刚才那话……”
“司徒大人。”陈渊打断他,“风大,回去吧。”
王允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重重点了点头。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李儒缓缓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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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国府,书房。
地上一片狼藉,被踹翻的御案还没人敢扶。
董卓像一头暴躁的熊,来回踱步,的身体让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进来!”
陈渊推门而入。
董卓停下脚步,回身看着他,脸上的怒气瞬间变成了复杂的热切。
“子初啊。”
“相国。”
“坐。”董卓指了指旁边唯一完好的软榻。
陈渊没有坐。
“臣站着便好。”
“咱家让你坐!”董卓的语气不容置疑。
陈渊只好坐下。
董卓走到他面前,巨大的身影投下大片阴影。
“今天,委屈你了。”
“为相国办事,不委屈。”
“好!说得好!”董卓一拍大腿,“咱家就知道,没看错你!”
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李儒……他跟了咱家很多年。”
“臣知道。”
“咱家离不开他。”董卓说,“……以前是。”
这句话,让陈渊心中一动。
“但他今天,昏了头!”董卓的火气又上来了,“猪油蒙了心!竟敢动咱家的人!”
“相国息怒。”陈渊开口,“此事……或许不能全怪李先生。”
董卓一愣。“不怪他?”
“臣的那套账法,李先生闻所未闻。”陈渊缓缓道,“而臣又年轻,骤居高位。李先生心有疑虑,也是人之常情。”
董卓眯起眼,看着他。
“你是……在为他说话?”
“臣只是就事论事。”陈渊的语气诚恳,“旧的记账法,漏洞百出。就像一张破网,捞不住鱼,反倒容易被水草缠住,看不真切。”
他顿了顿。
“李先生,或许也是被这张破网,蒙蔽了双眼。”
董卓沉默了。
陈渊这番话,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台阶。
既肯定了他的“知人善任”,又维护了李儒这个“老臣”的体面,把一切都归咎于“方法”的落后。
高明!
“破网……”董卓喃喃自语,深以为然,“说得好!就是一张破网!”
他看向陈渊,眼神里满是欣赏。
“子初,你不仅会造船,会筑城,还会算账!”
“你真是……真是咱家的张子房!”
这句评价,份量极重。
陈渊立刻起身,躬身行礼。
“臣,愧不敢当。”
“你当得起!”董卓一把将他扶起,肥厚的手掌拍着他的肩膀,十分亲热。“有你在,咱家就等于多了一双眼睛!”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你说,你那套算法……复式记账法?”
“是。”
“能不能……教给别人?”
陈渊心中一动,知道正题来了。
“可以。但颇为复杂,非一朝一夕之功。”
“咱家不管!”董卓大手一挥,“咱家就要这个!长安城里,所有的账,都得用你的法子来算!”
他的小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
“这样,谁都别想在咱家眼皮子底下捞钱!”
“相国英明。”陈渊顺势道,“与其事后查账,亡羊补牢。不如建立一套新规,防患于未然。”
“怎么说?”
“臣恳请相国下令,在相国府内,成立一个专司审计核账的部门。”
“部门?”
“对。”陈渊解释道,“由臣亲自挑选、培训一批账房先生。学会这套‘复式记账法’。从此以后,长安所有官署、钱庄、乃至军中后勤的账目,都要定期送来审核。”
他看着董卓,一字一顿。
“此法,可为相国打造一副……火眼金睛。”
“火眼金睛!”董卓兴奋地搓着手,“好!好一个火眼金睛!”
他来回走了两步,越想越觉得妙。
李儒的账,他看不懂。
陈渊的账,他还是看不懂。
但他不需要看懂。
他只需要让陈渊,用陈渊的方法,去看住所有人的账!
用一个能臣,去看住一群可能不是能臣的庸才!
“就这么办!”董卓一拍桌子,“这个部门,叫什么名字?”
“相国掌管国之钱粮,审计天下。可称……审计司。”
“审计司!”董卓大笑,“好!就叫审计司!你,陈渊,就是第一任司长!”
“臣……”
“没有但是!”董卓打断他,“咱家信你!你放手去干!人手,府库,你随便挑!谁敢不配合,你首接来告诉咱家!”
“臣,领命。”陈渊深深一拜。
这一次,他是心甘情愿。
李儒府。
“啪——”
一方上好的端砚,被狠狠摔在地上,碎成数块。
墨汁西溅,像一道道丑陋的伤疤。
跪在地上的小吏,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他真这么说?”李儒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是……小的亲耳听到……董相国说,陈都尉……是他的‘张子房’。”
“张子房……”李儒咀嚼着这三个字,脸上浮现出一丝狰狞的笑意。
“还……还有……”
“说!”
“相国下令,成立‘审计司’,总管长安所有账目。”
“……”
“由……由陈都尉,担任司长。”
李儒闭上了眼睛。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精心布置的陷阱,不仅没能扳倒陈渊,反而成了对方平步青云的垫脚石。
他亲手,将一把最锋利的刀,递到了对手的手里。
现在,这把刀,随时可能向他自己砍来。
“审计司……”李儒睁开眼,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死寂。
“陈渊……”
黄昏。
陈渊走出相国府,晚霞如血。
他赢了朝堂上的第一阵,但心中没有半分轻松。
他知道,李儒的反击,很快就会到来。
而且,会比这一次,更狠,更毒。
“陈都尉。”
一个沉雄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陈渊回头,是华雄。
西凉军的悍将,董卓麾下的爪牙。
“华将军。”陈渊拱手。
华雄没有客套,他上下打量着陈渊,眼神复杂。
有审视,有好奇,也有一丝军人对强者的认同。
“今天在殿上,你小子,可以啊。”华雄瓮声瓮气地说。
“侥幸而己。”
“那不是侥幸。”华雄摇头,“俺看得出来。你把李儒那老狐狸,算计得死死的。”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相国口谕。”
陈渊神色一正。
“臣,恭听钧令。”
华雄从怀里,掏出一块沉重的军令令牌,递了过去。
“相国说,审计司,不光要审地方的账。”
陈渊接过令牌,入手冰凉。
华雄盯着他,缓缓说出后半句话。
“从明天起,西凉大营的军粮、器械、马匹、饷银……所有后勤账目,每日一结,送你过目。”
陈渊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的手,握紧了那块代表着西凉军命脉的令牌。
华雄看着他的反应,嘴角咧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陈都尉。”
“现在,你才是咱西凉军的……半个管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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