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亭的废墟中，尘埃缓缓落下。
一片碎瓦从摇摇欲坠的亭顶滑落，砸在烤炉的炭火上。
“刺啦——”
一声轻响，像一根针，刺破了死寂。
所有将领都僵在原地，看着那根断裂的亭柱，又看看气喘如牛的董卓，和面无表情的吕布。
董卓握着方天画戟，的胸膛剧烈起伏。
他的目光，从吕布那张冷峻的脸上移开，落在了亭子旁边。
那里，几盆精心侍弄的兰花，叶片蔫黄，覆着一层油腻的灰。
“我的花……”
董卓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吕布冷哼一声。
“我的墨兰！”董卓的音量猛地拔高，他扔掉画戟，冲到花盆前，“你看看！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张辽上前一步。“相国……”
“滚开！”董卓指着吕布，唾沫横飞，“西域进贡的墨兰！咱家养了三年！全让你这油烟熏死了！”
吕布终于开口，语气里满是讥讽。
“几盆破草而己。”
“破草？！”董卓的眼珠子都红了，“咱家花了千金！千金难买！”
吕布捡起地上一根烤串，在手里掂了掂。
“那我的烤肉方子，就一文不值？”
“你……”
“你要抢我的独门手艺。”吕布说，“我还没跟你算账。”
高顺皱眉：“将军，少说两句。”
“凭什么？”吕布上前一步，“我为他出生入死，他却要抢我一个烤肉的方子！”
他看着周围的将领。
“今天抢方子，明天是不是就要抢兵权？”
“后天，是不是连我们兄弟们的命，他都要抢？！”
这话，诛心。
在场的西凉将领，脸色都变了。
董卓气得嘴唇发紫。
“反了！都反了！”他指着吕布，又指着众人，“你们……你们这群白眼狼！”
他转身，一脚踹向那座巨大的烤炉。
“咱家今天就砸了你的锅！”
“相国！”
“住手！”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从花园入口传来。
“相国，吕将军。”
众人回头。
陈渊一袭青衫，独自一人，缓缓走来。他身后，并没有跟着审计司的官吏。
他走过被踩烂的牡丹，走过被熏黑的玉石路，最后停在废墟前。
他先是看了一眼断裂的亭柱。
“凤仪亭……可惜了。”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那些蔫掉的兰花上。
“相国的墨兰，也……”
他叹了口气，仿佛真的在为这些死物惋惜。
董卓找到了宣泄口。
“陈都尉！你来得正好！”他指着吕布，“你评评理！这个逆子！”
吕布只是看着陈渊，眼神复杂。
陈渊走到董卓身边，轻轻扶住他颤抖的手臂，将他拉到一旁，声音压得很低。
“相国息怒。”
“我怎么息怒？！”
“为这点小事，伤了父子和气，不值当。”
“小事？”董卓的声音嘶哑，“他当着众将的面，顶撞咱家！他带兵器入宫！他……”
“奉先将军，是一时糊涂。”陈渊打断他。
“糊涂？”
陈渊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只有气音。
“或许……是被人带坏了。”
董卓一愣。“谁？”
陈渊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一个问题。
“相国，您想。”
“……”
“今天，是不是不止一件您的心爱之物……”
陈渊顿了顿。
“……被人毁了？”
董卓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摊烂泥。
那座被水冲垮的未央宫。
他脸上的肌肉抽动起来。
陈渊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叹息。
“都怪您。”
“……”
“平时，太宠着某些人了。”
董卓的呼吸，粗重起来。“某些人？”
“是啊。”陈渊的目光，不着痕跡地瞟向了后宫深处，“仗着有几分小聪明，有几分姿色……”
他摇了摇头，满是惋惜。
“便以为，可以不把相国的心血放在眼里。”
“一个失手，毁了您的宫殿。”
“一个发疯，毁了您的花园。”
陈渊松开董卓的手臂，退后一步，微微躬身。
“相国，这股无法无天的风气，可不能再长了。”
“……”
死一般的寂静。
董卓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脑中，貂蝉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和吕布此刻桀骜不驯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一个错误。
另一个错误。
一个心爱之物。
另一个心爱之物。
原来，不是意外。
是他们……仗着自己的宠爱，在挑衅自己！在试探自己的底线！
“无法无天……”
董卓从牙缝里挤出西个字。
“都……无法无天了！”
他猛地推开身边的亲卫，不再看吕布一眼，也不再看陈渊一眼。
他转过身，像一头受伤后彻底暴怒的野兽，带着满腔无处发泄的怒火，冲出了凤仪亭。
方向，不是书房。
也不是相国府。
而是……后宫。
吕布看着董卓远去的背影，皱起了眉。
他转头，盯着陈渊。
“你跟他说了什么？”
陈渊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
“没什么。”
他看着吕布，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我只是在提醒相国……”
陈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随即又隐去。
“有些东西，碎了。”
“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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