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寝殿。
一只上好的汝窑茶杯,被狠狠砸在地上。
“砰!”
碎片西溅。
李儒站在阴影里,一动不动。
“无法无天!”董卓在殿内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住的熊,“都无法无天了!”
“相国息怒。”李儒的声音很平。
“息怒?”董卓猛地回头,眼中布满血丝,“一个毁了我的沙盘!一个毁了我的花园!”
“两个,都该杀!”
李儒摇摇头:“吕将军……杀不得。”
“为何?”
“他是西凉军的战神。”李儒说,“杀了他,军心必乱。”
“那咱家就这么算了?”董卓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这张脸,往哪搁?”
“惩戒,有很多种方式。”李儒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杀人,是下策。”
“哦?”董卓停下脚步。
“吕布此人,勇则勇矣,却有一样东西,看得比命还重。”
“什么?”
“脸面。”
李儒上前一步,声音压低。
“他不是珍视那个烤肉的方子吗?”
“……”
“他不是在宫里炫耀他的手艺吗?”
“……”
“他不是觉得,自己造的那个炉子,天下无双吗?”
董卓的眼睛,眯了起来。
李儒继续说:“相国,凤仪亭的浓烟,污染了宫闱,有失体统。”
“对。”
“那个炉子,造型奇特,有伤风化。”
“没错。”
“此等歪风邪气,不可助长。”
董-卓的呼吸,粗重起来:“你的意思是……”
“收缴。”李儒缓缓吐出两个字。
“就这么简单?”
“不。”李儒笑了,“以相国府的名义,下令。”
“……”
“就说,此炉虽有巧思,却弊病甚多。”
“……”
“相府将集结能工巧匠,将其‘改良’。”
“改良?”
“对。”李儒的眼中,闪着毒蛇般的光,“改良之后,再推广全军。”
“……”
“让全军将士,都感念相国的恩德。”
董卓愣住了。
他慢慢地,也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抢了吕布的女人,吕布没说什么。
他骂吕布是逆子,吕布忍了。
现在,他要抢走吕布的骄傲,还要踩在脚下,告诉所有人,这东西本来是垃圾,是我董卓,让它变好了。
杀人,诛心。
“好。”董卓说,“就这么办。”
“传我将令!”
“现在!立刻!”
凤仪亭,废墟。
张辽扶起一张还算完好的石凳。
“奉先,坐吧。”
吕布没动。
高顺捡起地上一根没烤完的肉串,扔进火里。
“将军,相国只是一时气话。”
“气话?”吕布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他用我的画戟,想杀我。”
“那是失手……”
“你看他像失手吗?”吕布反问。
张辽和高顺,沉默了。
侯成小声说:“可……可后来,他不是没追究吗?”
“是啊。”吕布冷笑,“他去追究我的花了。”
“……”
“他去追究我的炉子了。”
这话,没人听得懂。
正在这时,一队董卓的亲卫,甲胄鲜明,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为首的校尉,看都没看吕布。
他展开一卷竹简,高声宣读。
“相国令!”
周围的将领,都站了起来。
“吕布私造器物,形制怪异,污染宫廷,有伤国体!”
校尉的声音,在废墟上空回荡。
“念其有功,不予追究。”
“然,其所造烤炉,即刻收缴!”
“由相府工匠改良后,另行颁布军中!”
“钦此!”
宣读完毕。
校尉一挥手。
“抬走。”
两个士兵上前,一左一右,抬起了那座造型独特的双层烤炉。
“哐当……”
金属的支架,在残破的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张辽脸色一变:“住手!”
高顺按住了刀柄:“放肆!”
亲卫校尉冷冷地看着他们。
“奉相国令行事。”
“谁敢阻拦,以同罪论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吕布身上。
这位天下无双的猛将,只是站在那里。
一动不动。
他看着那座烤炉。
那是他画的草图。
那是陈渊帮他完善的图纸。
热力循环,双层烤网,储油凹槽,可拆卸支架……
那是他的心血。
是他作为“厨神”的尊严。
是他唯一,不靠董卓的赏赐,凭自己脑子想出来的东西。
现在,它被抬走了。
像拖走一条死狗。
他们还要把它“改良”。
他们要告诉所有人,你吕布,就是个废物。
吕布的眼神,变了。
那股暴躁的怒火,消失了。
那股被羞辱的愤恨,也消失了。
剩下的,只有一片死寂。
一片冰冷到极点的,虚无。
他看着烤炉被抬出凤仪亭,转过拐角,彻底消失。
他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亲卫走了。
将领们也走了。
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再跟吕布说什么。
废墟里,只剩下吕布一个人。
他走到原本放烤炉的地方,蹲下身。
地上,还有一滩油渍。
他伸出手,想去碰一下,手却停在了半空。
他像一尊石像,就那么蹲着。
天色,渐渐暗了。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陈渊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柔软的擦拭布。
他走到吕布身边,将布递了过去。
吕布没有接,甚至没有看他。
“你也来看我笑话?”吕布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我来送块布。”陈渊说。
“……”
“你的画戟,脏了。”
吕布缓缓抬起头,看着陈渊。
他的眼中,一片茫然。
“为什么?”他问。
“什么为什么?”
“我的方子,我的炉子……几盆花草……”吕布的声音,像在梦呓,“为什么?”
陈渊没有回答。
他只是把布,塞进了吕布的手里。
“奉先。”
他的声音很轻。
“有些东西,你不去争,就永远是别人的了。”
吕布的身体,微微一震。
陈渊看着他,目光平静如水。
“他赏你的赤兔马,是。”
“……”
“他赐你的方天画戟,是。”
“……”
“哪天他不高兴了,随时可以收回去。”
陈渊的目光,落在那片空空如也的地面上。
“但这炉子,不一样。”
“这是你的。”
“你自己想出来的,自己造出来的。”
陈渊退后一步,看着吕布。
“可现在,它也是别人的了。”
“你懂了吗?”
风吹过。
亭子顶上最后一片瓦,晃了晃,掉了下来。
“啪。”
碎了。
吕布缓缓站起身。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那块布。
然后,他走向那根斜靠在断柱旁的方天画戟。
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用那块崭新的布,一遍,又一遍,仔细地擦拭着画戟的利刃。
月光照在戟刃上,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映着他那双,再无一丝情感的眼睛。
那不是愤怒。
也不是悲伤。
是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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