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的窗帘拉得很严，只透进一丝灰白的天光。
空气里，还残留着消毒水和血的气味。
林默推开隔壁房间的门。
汉斯和小护士蜷缩在沙发上，一夜未眠，如同两只受惊的鹌鹑。
“早。”林默的声音很轻。
汉斯猛地一抖，看清是他，才松了口气。
“林……林先生……”
林默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与汉斯平视。
“我们需要谈谈。”
“谈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汉斯立刻否认。
“关于你的研究。”
“那只是……一些普通的细菌培养。”
林默笑了。
“普通的细菌，需要特高课押送？”
汉斯脸色一白。
“普通的细菌，能让川岛芳子亲自出面？”
汉斯的嘴唇开始哆嗦。
林默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
“昨天，你差点死了。今天，你还活着。明天呢？”
“……”
“我能让你活着。但我的耐心，有限。”
小护士抓紧了汉斯的胳膊，眼里全是哀求。
汉斯闭上眼，额头全是冷汗，像是经历了一场天人交战。
他终于睁开眼，声音嘶哑。
“不是我……是他们逼我的……”
“谁？”
“影佐……影佐将军。”
“计划叫什么名字？”
汉斯犹豫了。
林默站起身，作势要走。
“祝你好运。”
“等等！”汉斯崩溃了，“我说！我说！”
他喘着粗气，像是要把肺里的空气都吐出来。
“樱花……叫樱花计划。”
林默的脚步停住了。
他转过身，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目标。”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汉斯抱着头，“他们只让我负责培养……最高活性的鼠疫杆菌……还有霍乱弧菌……”
鼠疫。霍乱。
每一个词，都像一颗重磅炸弹。
“他们要干什么？”小护士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用这个……杀人？”
汉斯痛苦地摇头：“我只知道，样本己经培养完成了……就等……就等一个命令。”
林-默没有再问。
他转身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客厅里，光线昏暗。
他走到卧室门口，停了很久。
“进来吧。”
苏晚萤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依旧虚弱。
林默推门而入。
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睡袍，应该是那个小护士帮忙的。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清亮。
“问出来了？”
“嗯。”
“是什么？”
林默沉默着，走到窗边，拉开了一丝窗帘的缝隙。
外面，是法租界的繁华街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一个计划。”他说。
“代号，樱花。”
苏晚萤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樱花……”她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骇然，“组织截获过零星的情报，但都指向北方……难道……”
“目标是上海。”林默打断了她。
苏晚萤的瞳孔，猛地一缩。
“用什么？”她的声音在发颤。
“鼠疫，霍乱。”
“……”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苏晚萤死死地盯着林默的背影。
“无差别……攻击？”
“嗯。”
“他们疯了！这是屠城！”
“疯子，才能赢。”林默的声音冷得像冰。
苏晚萤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和愤怒。
“所以，这就是你和魔鬼交易的理由？”
“是。”
“用刺杀丁默邨和陈立夫，换我们几个人的命，再加上这个计划的情报？”
“对。”
“林默！”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他，声音陡然拔高，“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林默转过身，看着她。
“我很清楚。”
“你把一个屠城计划的情报，卖给了另一个刽子手！”苏晚萤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川岛芳子拿到了这个计划，只会把它变成她自己的功劳！她会用更隐蔽，更残忍的方式，来完成这个计划！”
“你凭什么认为，她会阻止？”
“我没有。”林默说。
苏晚萤愣住了。
“那你……”
“我要的，不是她阻止。”林默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要的，是她和影佐，狗咬狗。”
【叮！】
【称号‘博弈者’被动触发。】
【策略推演：‘鹬蚌相争’模块启动。】
【成功率演算中……25%……35%……42%……】
【警告：变量过多，风险极高。】
苏晚萤看着他，那张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冷静得像一台精密的机器。
她忽然觉得一阵无力。
“这是在赌。”她说，“用全上海几百万人的命，赌一个疯子的野心。”
“不赌，就一定输。”林默反问，“告诉我，你的组织，现在能做什么？”
苏晚萤语塞。
“能派人来接应我们吗？”
“……”
“能阻止影佐吗？”
“……”
“能对抗川岛芳子吗？”
“……”
林默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刀，插在她的心上。
是啊，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信念和意志，都显得那么苍白。
“所以，你就要变成他们那样的人？”苏晚萤的眼眶红了，“不择手段，没有底线？”
“如果能赢，我不在乎变成什么。”
“值得吗？”
“你告诉我，值得吗？”林默反问。
他伸出手，轻轻拂过她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
他的指尖，冰冷。
苏晚萤身体一僵，没有躲开。
“你的命，汉斯的命，那个小护士的命，还有……”他顿了顿，“城里几百万人的命。你说，值不值得我……去和魔鬼跳一支舞？”
这句话，像一道暖流，又像一把尖刀，瞬间击溃了苏晚萤所有的防线。
她看着他，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愤怒，有不甘，有担忧，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
“你会死的。”她说，声音沙哑。
“很多人都想我死。”林默收回手，“可惜，我命硬。”
他转身，走向门口。
“你又要去哪？”
“去见她。”
“川岛芳子？”
“嗯。”
“她不会相信你的。”苏晚萤说，“她那样的人，只相信自己。”
“我知道。”林默的背影，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所以，我要给她一个，不得不相信我的理由。”
门，开了又关上。
苏晚萤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左肩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不，疼的不是伤口。
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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