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建委七楼审批窗口的铁栅栏冷得像冰。周然攥着牛皮纸文件袋在柜台前站了一个钟头,肩膀伤处被空调风吹得针扎似的疼。穿着灰色制服的王科长第三次推开递过去的工厂平面图:“改建燃气管道得消防特批!没消防验收章就别浪费我时间!”
玻璃墙外乌云低垂。手机在兜里震了又震,工友群里跳着语音:“然姐!孙秃子带挖机进厂了!说拆食堂预制板!”
“王科,”周然手指叩在铁栅栏台面,“规划图上燃气管线七年前就铺好了,验收报告编号FD2017……”她翻出材料夹里的验收单复印件压在玻璃上,“消防章在第三页。”
王科长推了推眼镜,指尖慢悠悠划过验收日期:“都七年了?得复验!现在规范全改了你懂不懂?”他后仰靠向椅背,“排队吧,下个月十五号以后递交材料……”
“预制板下面是天然气管总阀!”周然猛地拨通工友电话按免提,“老赵!拍视频!拍孙明挖机铲斗离燃气阀还有几公分!”
手机炸出挖掘机轰鸣!赵师傅的嘶吼穿透电流:“别碰那个红阀盒!要炸的!”画面里铲斗齿尖蹭着燃气阀防护罩划出火星!
王科长推眼镜的手僵在半空。
“下个月复验?”周然把手机堵在通话口,“王科现在能听见煤气泄漏的复验声效吗?”
隔壁窗口的年轻科员猛地站起来:“燃气爆燃归安监局管!我们……”
“燃气阀旁边就是配电房!”周然点开工厂结构剖面图拍上玻璃,“安监和消防预案第六条:高危耦合区域事故分级权限在市长办公室!”她手指戳向图纸上鲜红的区域划分标记,“我现在打12345市府专线,劳烦王科跟接线员解释下‘下个月十五号’的排期怎么卡爆炸时间!”
王科长脸上的漫不经心终于裂了条缝。铁栅栏里递出张打印件:“特批表签完字找李副主任盖章!”
表格落在柜台外沿。周然抓起笔时手机又震——仓库监控画面弹出:几个穿工装的男人正撬车间配电箱螺丝!领头的背影宽厚,胳膊上眼镜蛇刺青清晰可见!
“章。”她把签好字的表塞进栅栏口,“车间PLC控制柜密码锁带电两万伏——告诉孙秃子别用铁撬棍碰第三根线。”
王科长的指尖刚夹住表格,手像被电了似的缩回:“你们厂……”
“厂子小,”周然收好笔,“给东风重汽做伺服电机的核心控温模组就靠那几台柜机。”她点开工信部官网公示截图,东风汽车的供应商名单上“宏昌机械”被红圈锁定,“三天后验收第一批样机。李副主任的章…”她盯着表上空白盖章处,“——盖快点还来得及给东风老总发事故通报?”
表格被飞快抽进铁窗。钢印落下时沉重闷响。
厂区烟尘呛鼻。周然推开仓库铁门时,眼镜蛇刺青男正抡锤砸控制柜散热格栅!孙秃子叉腰站在叉车上指挥:“散热片卸了当废铜卖!快!”
“废铜价三十二一斤。”周然的声音砸在铁皮墙上,“柜里三块德国进口超导晶片,劳烦孙老板称重时按克算——单克走私报关价够判你十年!”
锤子哐当掉地!孙秃子扭头的瞬间,周然举起手机屏幕——东风集团监察部的号码正在呼叫中!
“误会!周老板!”孙秃子连滚带爬跳下叉车,“我们就检查设备安全!”
“查完了。”周然用脚尖踢开锤子,“散热片你掰弯七片,德国厂方维修报价单……”她甩出刚打印的邮件,“劳损件更换费十七万八,转账还是付现?”
孙秃子脸皮抽搐着去摸钱包。角落里眼镜蛇刺青男悄悄后退,被老赵带着工人堵死退路。
“晶片钱另算。”周然从文件袋抽出市建委盖章的特批表拍到叉车轮胎上,“带着账单滚——下回再踩宏昌的地皮……”她下巴指了指眼镜蛇胳膊上的刺青,“…我找文身店师傅按图索骥,把你背后‘替苏家运假药’的仓库路线图一块儿揭了当证据上交!”
叉车轮胎碾着特批表仓皇逃窜。烟尘散去,露出车间角落那台老式冲床。周洪涛正用棉纱蘸着机油擦拭导轨,听见动静头也不回:“章拿到了?”
“盖了。”周然蹲下帮他递扳手。机油混着铁锈味首冲鼻腔。
“李副主任的签名抖得厉害,”老厂长嗤笑一声,“他小舅子开汽修厂用假冒机油被举报的账还在我抽屉里。”
车间日光灯管忽明忽灭。周然兜里的检察通知回执发烫,但看着父亲沟壑纵横的侧脸,话到嘴边变成:“东风厂的验收标准我发您邮箱了。德国厂的技术代表后天到,翻译请王叔行吗?他给慕氏做过五年精密设备翻译。”
“慕沉渊进去了,他那帮人脉都在找下家。”周洪涛拧紧最后一颗螺丝,“你王叔上午还问要不要引荐个做外贸的港商……”
“不要。”周然斩钉截铁,“慕氏塌了,苏家倒了,咱们刚活出人样。”她捡起地上用废的砂纸打磨控制柜刮痕,“宏昌的饭碗——只端自己挣的粮。”
窗外闪过车灯。黑色奥迪急刹在厂门口。王律师拎着公文包疾步进来,连伞都忘了收。
“周总!审计局刚出的报告!”公文包拉开,厚达数百页的文件带着油墨味砸在工具台上,“青霞山矿脉检测报告造假案定案了!”
翻到核心结论页的手指有些抖。报告第19章标题触目惊心:【慕苏集团操控检测机构篡改矿山污染数据全链条分析】。报告附件证据列表里,几排熟悉的名字被红框标注:
技术造假执行人:孙明(外号孙秃子)
篡改数据承接方:苏氏检测中心副主任 王志华(王科长堂弟)
资金中介:港商罗炳坤(王叔引荐客户)
政商庇护关联方:市府李副主任(特批签字人)
车间顶灯爆开一团火花,骤暗的瞬间,周洪涛攥紧了机油的棉纱团。
“孙秃子给东风供应伪劣配件的事一起挖出来了。”王律师点着另一处批注,“检察院批捕令己经在路上!”
手机在死寂中震动。王叔的号码在屏幕上疯狂闪烁。
“接。”周洪涛声音干涩。
电话接通。王叔带着哭腔的哀求炸响在昏暗中:“老周!帮帮我!我就牵个线!真不知道罗炳坤拿那些矿样……”
“罗老板牵的什么线?”周然的声音淬着冰,“给苏家送青霞山矿样的那辆套牌冷藏车——”她盯着墙上监控屏幕定格的撬车贼画面,“行车记录仪显示司机左臂有眼镜蛇纹身。你介绍的罗炳坤手下那批押车打手……都有同款刺青。”
电话那头呼吸声瞬间断绝。
周洪涛忽然举起沾满黑油的扳手,对着冲床控制板狠狠一敲!
“哐当!”
震得日光灯管乱晃。他沾满机油的手指摸向机器底部——那处陈年刮痕被磨得发亮的钢板缝隙里,缓缓拽出一支银色录音笔。
“十年前,苏建国亲自把这车脏矿样送到东风厂品控部。我装病请假躲仓库里……”老厂长将录音笔拍在检察报告上,“听见罗炳坤的港普管王叔叫‘西眼仔老表’。”
电话那头传来咚的闷响,像有人栽倒在地。
“老王啊……”周洪涛对着挂断的忙音轻叹一声,弯腰捡起地上那团油污的棉纱。混浊的机油正从棉纱缝隙里渗出,滴在报告书“关联责任人列表”罗炳坤的名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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