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地矿档案馆的空调冷气带着纸墨发霉的味道。周然将布满油污的工具袋放在检索台，钢印模具冰凉的轮廓硌着手腕。柜后的女科员捏着鼻子推回她填的申请表：“调阅九零年度矿脉钻探岩芯编录？档案号呢？封存库资料必须凭调取编号查询。”她指尖点着墙上褪色的《地质资料密级管理条例》。
“编号在这。”周然抽出夹在笔记本里的测绘坐标卡片。发黄的卡片边缘用蓝墨水笔描粗了几道弯曲线条——正是模具底座刻的经纬度网格简图！坐标点恰好叠在卡片出厂钢印凹槽上。
“封存库里没有这种手写卡片！”科员把卡片按在紫外灯下——微缩钢印纹在紫光中泛出赭石色矿脉走向图！“这钢印…”她猛地抽出钥匙串上一枚比对钢印的铜模，卡片凹槽与铜模齿痕完美嵌合！
“编号？”周然追问。卡片突然被一只枯手抽走！白发馆长挂着老花镜踱过来：“坐标卡是当年现场勘探队的手写备案签，不录入系统。”他将卡片翻转——背面盖着己注销的“沪化三厂地质普查专用章”！“这类密级材料要分管厅长签字……”
“签字文件在这。”王律师急匆匆推门而入，公文包抖出带红头印章的函件。馆长翻开内页突然眯起眼：“调档范围限定在九零年？但资料显示同年封存资料共七批！”
周然心猛地一沉。慕沉渊的人干扰了流程！馆长慢悠悠补充：“九零年一月封存的两批原始记录被九七年水灾泡毁，剩余批次资料……”他拉开抽屉取出一本泛蓝的《档案转移登记簿（1980-1999）》，食指划过发粘的页面：“零五年整合市档案馆资源时，移交给土地局资料中心管理了。”
“土地局？”王律师皱眉，“那中心的主任是苏建国小舅子的连襟！”
手机嗡嗡震动。工头老赵发来段模糊视频：穿着地质局工装的男人正指挥叉车，将几箱贴着“九零矿脉档案”标签的箱子装进标着“荣泰土方”的渣土车！
“来不及了！”周然抓起坐标卡冲出档案馆。王律师的电话追在身后：“地矿局车管科查到渣土车牌了！开往北郊报废车拆解厂！”
***
拆解厂废车堆锈迹连绵，空气里满是机油与酸腐金属味。周然踹开虚掩的铁丝网门，看门狗狂吠着扑来！她抓起半截铁链抽过去，狗惨叫着缩回窝棚。
切割机轰鸣震耳欲聋。废车山顶端，穿着工装的男人正将档案箱倒进粉碎机进料口！纸质碎片如雪片喷溅！
“编号卡！”周然朝切割工吼，“档案袋上有无编号钢印？！”
切割工关掉机器，抹了把油汗：“刚倒的几箱都打码了红戳…啥印子早搅碎了！”他踢踢脚边散落的碎纸片。
周然扑过去抓起把碎片。纸屑里混着几块带红印泥的硬纸片——是档案袋封面残片！她拼出半个“岩芯位点分布图（1990）”标题，但关键坐标区域己被撕裂！
工装男跳下车顶，扳手敲击着护栏：“找啥也没用！主管说了，拆完这批废料就给兄弟们加钱……”话音未落，手机铃声响起。工装男接听瞬间脸色骤变：“……档案袋没烧？好好…是…”
他猛地关掉粉碎机电源！废车山霎时死寂。
“怎么回事？”周然攥着纸屑厉声问。
“刚…刚管库的老张头说…”工装男额头冒汗，“这批档案袋是仿的！当年发大水时原始档案被浸透报废了！九七年重新建档封存时用了复制品……真品被老库管私扣当废纸卖钱了！”
伪造封存档案？！周然如坠冰窟。
“老张头提过收废品的叫老孙……”工装男话音未落，王律师开车冲进厂区急刹：“查到了！苏建国九七年批的销毁报告里，签收人叫孙德海！住在煤机厂老家属区！”
***
筒子楼铁栏杆上晾满尿布。周然敲开三楼贴满小广告的房门时，腐臭扑面而来。穿汗衫老头扶着助行器挪到门口，警惕地打量她：“孙德海早没了！我是他弟弟孙德山。”
“地质局老库房收的废纸堆，”周然拿出半张拼出的档案页，“您哥当年捆废品时，有没有见过带钢印的地图册？”
孙德山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啥图册？我哥就留了一麻袋垫桌脚的破烂书……”他颤巍巍指向客厅瘸腿的方桌。
桌子底层抽屉塞满发霉的《故事会》。周然抽出几本，露出最底下压着的硬皮册子——封面印着“九零年度防汛值班记录”！掀开册子，内页竟是矿脉等高线手绘图！页脚赫然有沪化三厂钢印压出的防伪纹！
“我哥说这册子防水…”孙德山嘟囔。周然突然翻到册末——粘在封底的借阅登记卡上，母亲刘云的签名旁印着模糊的馆藏编号：ZK90-SS07！母亲借阅过这份原始记录！
编号卡！周然抓起桌上的烟盒拆开，锡纸背面印着拆解厂粉尘——粉尘在紫外灯下显影出清晰的矿物晶体结构！钢印模具底座的纹路就是矿晶图！
所有碎片拼合：母亲在借阅时发现矿脉数据异常，用拓印方式留存证据，却因举报被灭口……
手机嗡嗡作响。孟姐声音嘶哑：“周总！慕沉渊刚才派人去档案馆——要强销九七年之后所有地质档案！”
周然翻开《防汛记录》末页——母亲清秀的笔迹写满数据篡改的标注！在标注结尾，她用红笔重重画了个三角符号，指向某个矿洞方位。下方一行小字：
“编录备份藏于该洞测绘基准点标石基座”
夜风吹散废纸屑。周然合上记录本，封底的钢印凹痕在月光下反射着冷光。这是母亲用生命拓下的最后印记，足以凿穿横亘二十年的谎言之壁。
(http://www.xsdingdian.com/book/RRW6/)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xsdingdian.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xsdingd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