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厄之门的雾霭漫过桥洞时,孟婆正用汤勺敲着锅沿,叮当声像数着谁的心跳。
老主上的影子在雾里站成株枯树,袍角扫过地面的血渍,晕开朵暗紫的花:“她快断气了。”
孟婆歪头看他,鬓角的银饰晃出细碎的光:“忘川河底的淤泥养了株‘不谢’,三百年才结出三颗籽。”
影子猛地绷紧,雾里的轮廓抖了抖:“那是镇门的根。”
“根断了能再栽,命没了可接不回。”孟婆舀起一勺汤,水汽里她的脸忽明忽暗,像张被揉皱又展平的纸,“何况,谁不知道您书房的罐子里,藏着比根更金贵的东西?”
唐寒蓝怀里的莫忘哼了声,睫毛上挂着血珠,像沾了晨露的蝶翼。他盯着孟婆袖口露出的玉罐边角,突然想起她总在汤里多加半勺桂花——原来不是偏爱,是在掂量火候。
雾里的影子终于松了劲,丢出个泛着青光的物件,落在孟婆脚边时,滚出三圈涟漪:“拿它换。”
孟婆弯腰去捡的瞬间,唐寒蓝看见她耳后藏着片枯叶,和灾厄之门后那株快枯死的老槐树叶子,一模一样。
“这茶啊,得用活人的牵挂当柴烧。”孟婆把茶叶撒进沸水里,金色的茶汤里浮起无数细小的影子,有杜警长的警徽,有樱花巷的石板,还有他总摸的那张照片,“烧得越旺,解痛越快。”
莫忘的呼吸渐渐匀了,后背的血窟窿里钻出嫩芽,缠缠绕绕长成藤蔓,把伤口织成朵半开的花。
唐寒蓝攥紧了拳,指节泛白:“你帮我,是为了……”
“桥洞的灶膛冷了百年。”孟婆打断他,玉罐在袖中发出轻响,像谁在里面叹了口气,“总得有点东西,能让火一首烧着。”
雾里的影子突然嗤笑:“你以为她醒了,就能记起前尘?有些债,躲进梦里也得还。”
孟婆没接话,只是往汤里撒了把新采的薄荷,清气漫开来,压下了血腥气。她斜睨着雾里的影子,嘴角勾出抹淡笑:“您还是操心自家门吧——那株老槐树的根,快从石缝里钻到忘川河了。”
影子猛地消失,雾霭散去时,留了片焦黑的落叶在地上。
唐寒蓝低头看莫忘,她睫毛颤了颤,睁眼时眼里蒙着层雾:“寒蓝,我好像……丢了样很重要的东西。”
孟婆收拾着汤锅,汤勺碰在锅沿上,叮当声里混着句极轻的话:“丢了的,或许本就不该捡。”
灶膛里的火噼啪响,映着唐寒蓝怀里那朵半开的花,也映着他口袋里那张边角磨烂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女笑得灿烂,仿佛知道有天,会有人捧着她的影子,在算计与牵挂里,等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重逢。
桥洞的汤锅熄了火,最后一缕桂花香气缠上唐寒蓝的袖口,像句没说完的话。
莫忘站在灾厄之门的门槛上,白裙扫过青石板,带起三片枯叶——一片落在唐寒蓝脚边,一片飘进忘川河,最后一片粘在孟婆的汤勺上,被她轻轻拨进灶膛。
“该走了。”她的声音很轻,像晨雾漫过水面。
唐寒蓝摸了摸口袋里的照片,相纸边缘的磨损处突然渗出细小红痕,像谁的指尖曾反复。他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话都堵在喉咙里,只剩一句:“还会再见吗?”
莫忘没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袖口的银链滑出来,在阳光下闪了闪,像条突然钻进土里的蛇。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震落了桥洞顶上的一滴水珠,正好落在唐寒蓝的手背上,凉得像句叹息。
孟婆正在收拾碗筷,玉罐在她袖中发出细碎的响动。她瞥了眼紧闭的灾厄之门,又看了看唐寒蓝手里那张突然泛白的照片,慢悠悠道:“有些门关上,是为了让里面的人记得,外面还有牵挂;有些门不开,是为了让外面的人知道,里面的人还在。”
唐寒蓝捏着那张渐渐褪色的照片,突然发现背面多了行字,是用极细的血写的:“忘川的水,熬不熟桂花糕。”
大黄不知何时跑了回来,叼着块烤焦的红薯放在他脚边,尾巴扫过地面的枯叶,扫出个残缺的圆。
远处的灾厄之门内,莫忘坐在老槐树下,看着手里那半块被血浸过的桂花糕,突然笑了。树根下,新的嫩芽正从焦黑的土壤里钻出来,缠上了一截断裂的钢丝——那是小丑消失前,最后留在这世间的东西。
桥洞的灶膛彻底冷了,孟婆锁上汤摊的木门,钥匙在掌心转了三圈。她抬头看了看天,乌云正在聚集,像要下一场连绵的雨。
“该来的,总会来。”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桥洞低语,转身走进了忘川河的方向,背影很快被雾气吞没,只留下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在潮湿的空气里慢慢散开,像所有被时光泡软的秘密,终究要沉进汤底,等一个愿意慢慢熬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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