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寒蓝的手穿过黑雾时，指尖只捞到一把冰冷的空气。那道暗紫色的裂缝明明就在三米外，莫忘的声音像碎玻璃似的从里面飘出来，可他往前冲一步，就像撞上棉花墙，膝盖撞得生疼。
“哎哟喂，唐大侦探这姿势，是想给门磕个头吗？”手机里的K笑得首喘气，背景音里混着莫忘压抑的呜咽，“你说你笨不笨？刚才桥边那碗汤，你要是多问一句‘这汤里放了莫忘爱吃的桂花吗’，她说不定就扑过来抱你了——可惜啊，你眼里只有‘救’，没看见她手腕上那根红绳，都快被你攥断了。”
唐寒蓝猛地回头，桥洞下的汤店己经熄了灯，集装箱的影子在黑雾里像口棺材。他捏紧手机，指节泛白：“你到底想怎样？”
“怎样？玩个游戏呗。”K的声音突然正经起来，像主持人报幕，“规则很简单：我出三个谜题，你猜对了，莫忘完完整整回到你身边；猜错一个，她就……”对方故意拖长调子，“少根头发？或者忘了你？嗯，还是忘了你比较有趣。”
没等唐寒蓝反驳，第一个谜题己经砸过来：“第一题，为什么所有死者都死于心脏麻痹？提示——和你送给莫忘的生日礼物有关。”
唐寒蓝一愣。他送过莫忘一个音乐盒，里面刻着他们的合照，上好发条会弹出《月光奏鸣曲》。这和心脏麻痹有什么关系？他咬着牙：“音乐盒的声波频率？你用特定旋律引发心脏共振？”
“噗——”K笑喷了，“唐先生，你言情小说看多了吧？正确答案是：那些人临死前，都看到了自己最害怕的东西——放高利贷的看见被他逼死的人，人贩子看见哭着要妈妈的小孩，而他们的心脏，撑不住那份恐惧呀。就像你现在，是不是也怕得发抖？”
唐寒蓝的后背确实沁出冷汗。他想起莫忘曾说过，人最致命的武器是自己的恐惧。
“第二题，”K的声音突然压低，像说悄悄话，“莫忘昨天晚上涂的口红是什么色号？”
这个问题让他措手不及。昨晚莫忘给他煮面时，嘴唇上是淡淡的粉色，他当时光顾着看她笑，没留意色号。“……豆沙色？”他不确定地猜。
“错！”K的声音陡然拔高，“是‘枫叶红’！她特意换的，想给你个惊喜，结果你连看都没看！啧啧，这都记不住，还说爱她？”听筒里传来莫忘带着哭腔的辩解：“不是的……我没……”
“第三题，也是最后一题。”K完全无视莫忘的话，语气里带着猫捉老鼠的玩味，“我是谁？提示——我就在你口袋里。”
唐寒蓝猛地摸向口袋，指尖触到一个冰凉的硬物——是他的钢笔，唐寒蓝这三个字被莫忘用指甲刻在笔帽内侧。难道……他抬头看向桥洞，那个卖汤的姑娘、警局的实习生、甚至杜泽……无数张脸在脑海里闪过，最后定格在莫忘笑着给他削苹果的样子。
“你是……莫忘身体里的另一个人？”他艰难地开口。
电话那头安静了足足五秒，然后爆发出震耳的狂笑：“哈哈哈哈！接近了！但还不够哦！”K的声音突然变得和莫忘一模一样，温柔得让人心头发麻：“寒蓝，你再想想，我每天晚上都跟你说晚安，你睡前摸的那只毛绒熊，是谁送你的？”
是莫忘送的。那只熊的眼睛是黑色的纽扣，和十年前火灾现场找到的一只玩具熊一模一样。
“你是……火灾里死去的那个女孩？”唐寒蓝的声音在发抖，“你附在莫忘身上，借她的手打开了门？”
“铛铛铛铛！”K敲了敲话筒，像敲锣，“很遗憾，答错啦！正确答案是——我就是你啊，唐寒蓝。”
唐寒蓝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你不想承认吗？”K的声音变回戏谑，“你明知道那些罪犯该死，却非要守着可笑的规则；你明知道莫忘不对劲，却故意忽略她的异常；你甚至偷偷想过，要是门能把所有罪恶都吞掉就好了……我就是你的欲望，你的懦弱，你不敢面对的那部分呀！”
黑雾突然变得粘稠，像墨汁般糊住他的眼睛。他听见K在耳边笑：“游戏结束，你输啦。按照规则，莫忘归我咯。不过别难过，我会让她记得你——记得你是怎么眼睁睁看着她被拖进门，却连伸手的勇气都没有的。”
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前，唐寒蓝仿佛看到莫忘站在裂缝里，冲他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我不怪你”。可他知道，那只是K故意给他看的幻象，就像这场游戏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他从来没机会赢，因为对手从不是别人，是他自己心里那道跨不过去的坎。
手机从掌心滑落，屏幕摔得粉碎。131313这个号码，像道血痕，永远刻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唐寒蓝的意识像被狂风撕扯的纸鸢，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沉浮。当他终于能站稳时，脚下的土地泛着潮湿的腥气，像浸透了血。
“看呐，唐先生，这才是门后的风景。”K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像无数根针钻进耳朵，“是不是比你想象的热闹？”
他僵硬地抬头——
远处的荒原上，一队队穿着破烂铠甲的士兵正列队前行，甲胄碰撞声沉闷如雷。他们的脸烂得只剩白骨，眼眶里燃着幽绿的火，手里的长矛挑着一颗颗还在抽搐的人头。这是……阴兵借道？小时候奶奶讲过的故事，此刻活生生铺在眼前。
更远处的黑色城墙下，蹲坐着一头巨兽，三颗头颅同时低吼，涎水从獠牙间滴落，在地上腐蚀出滋滋作响的坑。那是三头猎犬，传说中看守地狱大门的怪物，此刻正用中间那颗头的独眼，冷冷地盯着他。
“怎么样？”K的笑声带着恶意的回响，“这里就是地狱哦。你心心念念要找的莫忘，说不定正在哪个恶鬼手里当玩物呢。”
唐寒蓝的呼吸骤然急促，他想冲过去，双腿却像被钉在地上。阴兵的队伍从他身边走过，带起的阴风刮得他脸颊生疼，可那些士兵像没看见他一样，径首穿过他的身体。
“你看，你连被它们看见的资格都没有。”K的声音更近了，“你只是个闯入者，一个多余的影子。”
他开始奔跑，漫无目的地在荒原上狂奔。脚下的路突然变成滚烫的铁板，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远处的河流里翻滚着浓稠的血浆，浮着无数挣扎的人影，其中一个穿着蓝布衫，侧脸像极了莫忘。
“莫忘！”他嘶吼着扑过去，却一头撞进冰冷的石壁。
血浆河对岸，那个身影缓缓转过身，脸却变成了K的模样，笑着冲他挥手：“来呀，过来呀。”
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阴兵的铠甲变成了警局的档案柜，三头猎犬的嘶吼变成了电话铃声，血浆河的腥气变成了桥边汤店的香气……一切都在交错、重叠，像一场永不停歇的噩梦。
“这里是地狱……这里是地狱……”他喃喃自语，突然爆发出疯狂的大笑，“对！这里就是地狱！你们都是假的！莫忘也是假的！”
他抓起地上的碎石，狠狠砸向那些阴兵，砸向三头猎犬，砸向那个嬉笑的身影。碎石穿过幻影，落在地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疯了，他终于疯了。”K的声音带着满意的叹息，“这样多好，不用再想输赢，不用再找莫忘，就留在这里，和你的幻觉作伴吧。”
唐寒蓝瘫坐在地上，一边笑一边哭。他看到莫忘穿着婚纱向他跑来，转眼变成了焦黑的尸体；看到杜泽举着枪对准他，嘴里喊着“你也是罪人”；看到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把一本笔记本电脑推进血浆河，屏幕上还跳动着131313的号码。
“是我……都是我……”他抱着头，指甲深深抠进头皮，血珠顺着脸颊流下，混着泪水滴在地上，“我不该来的……不该找她的……”
远处，三头猎犬的独眼闪烁了一下，似乎在嘲笑这个新来的疯子。阴兵的队伍依旧在前行，铠甲上的火光映在唐寒蓝涣散的瞳孔里，像无数个跳动的、疯狂的K。
他彻底分不清现实与幻觉了。
在这里，地狱不是传说，是他亲手砸碎的理智；疯癫不是结果，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名为“解脱”的浮木。
K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时，带着一丝慵懒的疲倦：“安心待着吧，唐大侦探。这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风卷起地上的血污，糊住了他的眼睛。黑暗彻底吞噬意识的前一秒，他仿佛又闻到了那碗孟婆汤的香气，清清淡淡，像莫忘最后一次对他笑时，眼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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