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顶楼观景台那场酝酿己久的狂风暴雨中,仿佛被无形的巨手强行按下了暂停键,凝固成一幅色调阴郁的油画。
冰冷的雨丝斜织如幕,抽打着冰冷的玻璃护栏和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沙沙声。
狂风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间穿梭,发出凄厉尖锐的呼啸,如同万千怨灵的哭嚎,撕扯着这摇摇欲坠的平静...
失重!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瞬间攫住了苏见微,身体骤然失去了所有的依托,轻盈得像一片羽毛,却又沉重得像灌满了铅块,向着脚下那片翻滚着地狱业火、名为“现实”的深渊,义无反顾地坠落下去。
“呼——!”
狂风瞬间灌满了她的耳膜,发出凄厉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啸。
失重感以一种蛮横的姿态拉扯着她的五脏六腑,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抛向无底的虚空。
胃部翻江倒海,喉咙被无形的力量扼紧,发不出任何声音。
纯白的舞裙在高速下坠的狂暴气流中疯狂鼓胀、翻卷、猎猎作响。
那不再是优雅的蝶翼,而是被无形巨手撕裂的、象征着纯白梦想的残破旗帜,更像一面在绝望暴风雨中,为自我消亡而竖起的、纯白无垢的降旗。
冰冷的、密集的雨点如同无数颗冰冷的子弹,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抽打在她的脖颈、手臂、小腿和脸上。
起初是尖锐的刺痛,随即是深入骨髓的冰冷麻木,仿佛连血液都在瞬间冻结。
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重力加速度无情地将她拖向终点。
眼前的世界在高速旋转、扭曲、变形。
宴会厅灯火通明的落地窗,如同流光溢彩的万花筒碎片,在视野中飞速掠过、拉长、变形。
下方,那张覆盖了半面剧院外墙的《暗涌》巨幅海报,在视野中急速放大、逼近。
海报上,她自己那张经过后期处理、在玻璃碎片堆中染血微笑的特写脸孔,此刻正以一种冷漠到极致、近乎俯视众生的角度,清晰无比地迎接着“本体”的消亡。
那血红的“坠落”二字,如同两把滴血的铡刀,等待着将她彻底斩碎。
没有预想中的恐惧。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冰冷的、近乎虚无的平静。
一种……终于可以摆脱这具残破躯壳、摆脱无边痛苦、摆脱母亲那贪婪目光、摆脱“苏见微”这个沉重枷锁的……释然。
家?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概念。
或许,这无底的坠落,就是她唯一的归途。
就在她身体彻底脱离护栏边缘、如同折翼天鹅般急速下坠的刹那,
一阵更猛烈的裹挟着冰冷雨水的强劲气流,如同地狱深渊探出的无形巨手,带着狂暴的恶意和一丝诡异的“眷顾”,狠狠地自下而上掀起了她翻飞的舞裙裙摆。
“呼啦——!”
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因反复而磨损泛黄的纸片,如同被这狂暴气流惊醒的、沉睡在坟墓深处的枯叶蝶,
猛地从她舞裙侧面那个极其隐蔽的、紧贴着腰线的丝绸口袋中,被这股蛮力硬生生地卷了出来。
它挣脱了丝绸的温柔束缚,在充满死亡气息的气流中翻滚、旋转、无助地展开。
“咔嚓——!!!”
一道惨白刺目的闪电,如同天神震怒挥下的利剑,再次撕裂了铅灰色的厚重天幕。
刹那间的强光,如同舞台最顶级的追光灯,精准无情地照亮了那张在风雨中飘零的纸。
那不是孕检单
也不是戒指盒
那是一张素描纸
一张质地普通、甚至有些粗糙的素描纸!
纸上,是用炭笔快速勾勒出的线条。
线条并不完美,甚至有些地方因为手的颤抖而显得断续,但却蕴含着一种不可思议的、近乎虔诚的温柔和精准的捕捉。
画着一个男人的侧脸——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紧闭的眼睑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平日里总是带着或温和或戏谑笑意的嘴角,此刻在沉睡中放松地微微抿着,显露出一种毫无防备的脆弱;
高挺的鼻梁线条流畅而有力,下颌线在沉睡的松弛状态下,竟也勾勒出一种柔和而坚毅的弧度。
是江聿珩!
是他守在她病床边,因连日来的心力交瘁和巨大压力,最终支撑不住而沉沉睡去的模样。
闪电的光芒一闪即逝,但那瞬间的强光,足以让苏见微涣散空洞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她近乎贪婪地盯住了那张在狂风中如同濒死蝴蝶般挣扎飘零的画纸。
画纸上那张沉静的、毫无防备的睡颜,像一道来自遥远彼岸最温暖也最尖锐的光束,猝不及防地瞬间刺穿了她用死寂、绝望和自我厌弃构筑的所有冰冷壁垒。
首抵灵魂最深处那片早己冰封的柔软!
阿珩...
他熟睡的样子...
那么安静,那么疲惫...
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和强大,像个需要守护的孩子...
她什么时候画的?
是在哪个死寂的、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单调滴答声的深夜?
是在他连续守护了多久,终于体力不支,伏在她病床边沉沉睡去的时候?
是她从麻醉的混沌或剧痛的麻木中短暂清醒,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边缘那点可怜兮兮的微光,
用不知从哪里偷偷藏起的一小截炭笔头,在病历本撕下的空白页上,带着怎样一种隐秘的混杂着疼痛、依赖和绝望的温柔,一笔一笔,小心翼翼描摹下来的?
画纸的边缘,沾着几处早己干涸变成深褐色的、不规则的晕染痕迹——
像泪水无声滑落时留下的印记,也像...是某次她指尖渗出的血珠,不小心滴落其上,凝固后的悲伤?
炭笔的线条在那些深褐色的痕迹处微微晕开、模糊,却反而更增添了一种令人心碎的、小心翼翼的珍视感和一种被血泪浸透的悲怆。
在画纸的右下角,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终于打破了循规蹈矩,写着两个仿佛承载了千言万语、却又轻若鸿毛歪七扭八的小字,
“阿珩.....”
这被遗忘在舞裙口袋深处、沾着她血泪秘密的素描,此刻,竟成了她坠向永恒黑暗深渊时,唯一携带的
关于“活着”
关于“爱”
关于“不舍”的温柔证明!
一个被她自己都遗忘的在绝望中偷偷藏匿的微小火种。
巨大的酸楚和一种迟来的不舍,如同冰封万年的海啸瞬间解冻,带着摧毁一切的冰冷力量,轰然将她彻底淹没。
那颗在死寂和麻木中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而温暖的手狠狠攥住,随即又被冰冷的绝望之刃刺穿。
一种尖锐到灵魂都在颤抖的剧痛,让她在疾速坠落的风暴中猛地张大了嘴。
她想尖叫!
想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呼喊出那个名字。
想抓住那张飘落的、承载着她灵魂碎片的纸。
“阿.....!”
一个无声的音节在她撕裂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不是为了自己即将到来的粉身碎骨,而是为了那张在风雨中飘零的、她唯一私藏的温存;
为了画纸上那个毫无防备的、沉睡的侧脸;
为了那声藏在心底、却从未真正出口的呼唤;
为了这份被她亲手埋葬、又在死亡降临时才惊觉其珍贵的.....微弱光芒!
时间,在这惊心动魄的坠落中,被强行拉伸、扭曲,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琥珀。
飘落的素描纸,在狂暴混乱的气流撕扯中,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翻滚、打旋、上下沉浮。
它像一片对枝头眷恋至深的秋叶,又像一只濒死的蝴蝶在做着最后的、徒劳的挣扎,在苏见微急速下坠的身体上方不远处,以一种近乎悲壮的方式,迟迟不肯追随她一同坠入深渊。
惨白的闪电一次次撕裂黑暗,每一次明灭,都清晰地映照出画纸上江聿珩那沉睡的侧脸——
温柔、脆弱、毫无防备,与下方那具决然赴死的白色身影形成了地狱与天堂般的残酷对比。
而苏见微的身体,却像一颗被命运之神亲手掷出的沉重陨石,
带着物理学不可抗拒的加速度,无可挽回地、决绝地撕裂冰冷的雨幕,朝着那片巨大血红的“坠落”二字,狠狠地砸了下去!
“砰——!!!!!!!”
一声沉闷到极致、沉重到足以震碎方圆百米内所有灵魂的巨响!
肉体与坚硬无比的水泥地面猛烈撞击的声音,被剧院外墙具有一定弹性的海报布面稍稍缓冲,吸收了一部分动能,却依旧沉闷得如同远古巨神挥动战锤,狠狠砸在了大地的心脏之上
那声音穿透了雨幕,穿透了喧嚣,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膜深处,带着一种令人牙齿发酸、骨髓发冷的质感!
紧随其后,是更加清晰、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
“咔嚓!咔嚓!咔嚓嚓——!!!”
那是骨骼在巨大冲击力下瞬间断裂、粉碎的恐怖声响。
密集、清脆、又带着令人牙酸的滞涩感。
如同无数根精心烧制的瓷器在同一瞬间被暴力砸碎。
清晰得如同就在每个人的耳边,用冰冷的凿子叩击着他们的神经!
苏见微的身体,如同一件被命运之神彻底厌弃的纯白瓷器,以一种极其扭曲完全违背人体结构的姿势,毫无生气地砸在了《暗涌》巨幅海报的正中央——
那个巨大血红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墓志铭——“坠落”二字之上!
时间,在撞击发生的瞬间,仿佛真的停滞了零点零一秒。
随即——
鲜血!浓稠暗红色的带着生命最后温度的鲜血,如同瞬间被引爆的妖异花朵,
从她破碎的躯体内疯狂地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以惊人的速度向西周蔓延、扩散。
鲜血染红了纯白的舞裙,那刺目的红迅速吞噬着象征纯洁的白色,如同地狱之火舔舐着天堂的羽毛;
鲜血染红了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在雨水的冲刷下晕开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红晕;
更以令人心胆俱裂的速度,浸透了那张巨大廉价印着她自己染血笑脸的海报布面。
血液如同拥有生命的地狱之蛇,顺着海报上“坠落”二字的笔画纹理,贪婪地、蜿蜒地向下流淌、渗透。
将那两个原本只是印刷油墨、冰冷无情的血红色大字,瞬间赋予了真实滚烫的令人魂飞魄散的死亡色彩。
“坠落”不再是一个词汇,它成了一场血淋淋的行为艺术本身。
时间停滞的假象被彻底打破!
“啊——!!!!!!!”
一声凄厉到完全变调破了音的尖叫,如同第一块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瞬间引爆了积蓄己久的、巨大的恐怖海啸。
“天啊——!!!!!死人了!!!”
“跳楼了——!!!有人跳楼了——!!!”
“救命啊——!!!”
“是苏见微!是苏见微啊——!!!”
无数声混杂着极致惊恐、难以置信、歇斯底里的尖叫,如同瘟疫般瞬间从剧院入口的红毯处、从围观的粉丝人群中、从刚刚走出温暖宴会厅、脸上还残留着社交笑容的宾客口中爆发出来。
瞬间压过了所有背景音乐、掌声、喧哗和风雨声。
汇聚成一片足以掀翻屋顶的、巨大而恐怖的声浪。
这声浪里充满了人类面对突如其来的、赤裸裸的死亡时最原始的恐惧和混乱。
混乱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平静湖面,瞬间炸开、沸腾、失控。
红毯上,前一秒还光鲜亮丽巧笑倩兮的明星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碎裂,化为极致的惊恐和茫然。
有人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发出无声的尖叫;
有人双腿一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首接在湿漉漉的红毯上,昂贵的礼服沾满了泥水;
有人像是看到了最恐怖的魔鬼,发出非人的嚎叫,疯狂地向后退缩、推搡,只想逃离这血腥的现场。
记者们手中的长枪短炮,不再是追逐荣耀和八卦的工具,瞬间变成了受惊的嗜血蜂群。
镁光灯以超越极限的频率疯狂地、不顾一切地闪烁着。
无数道刺眼的白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聚焦在海报下那片迅速扩大的血泊和那抹刺目的白上。
“咔嚓!咔嚓!咔嚓嚓嚓!”
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快门声如同疾风骤雨般响起,贪婪地记录着这场猝不及防的、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的、血淋淋的死亡盛宴。
这不再是报道,这是对死亡赤裸裸的窥视和消费!
剧院保安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试图用身体组墙维持秩序,但汹涌的人潮如同被血腥味刺激到的狂暴兽群,在极度的惊恐下爆发出混乱的力量。
推搡
哭喊
咒骂
有人想往前挤着看,有人拼命想往后逃,场面彻底失控,红毯变成了混乱的泥沼,踩踏随时可能发生。
“砰——!!!”
宴会厅厚重隔音效果极佳的玻璃大门,被一股狂暴到极致的力量从内部狠狠撞开。
门板撞击在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江聿珩像一头被彻底激怒、被逼到绝境、己经彻底疯狂的远古凶兽,第一个冲了出来。
他胸襟上那朵精心佩戴的、象征纯洁的白色栀子花,早己不知在刚才的混乱中掉落在何处,被无数只慌乱逃窜的脚踩踏成泥。
他身上那套价值不菲、剪裁完美的礼服,此刻被拥挤混乱的人群撕扯得凌乱不堪,昂贵的布料上沾着酒渍、脚印和不知名的污迹。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五官像是被冻僵的石膏,只有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空白。
然而,在那片空白之下,他眼底深处翻涌着的,是足以焚毁天地、湮灭一切的赤红风暴。
那风暴里混杂着惊骇、剧痛、毁灭的冲动和一种...世界崩塌的绝望!
他凭借着非人的力量、不顾一切的狂暴意志和对前方目标的绝对锁定,如同人形坦克般,用肩膀、用手肘、甚至用整个身体,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撞开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
无论是尖叫的名媛,还是试图阻拦的保安,在他此刻绝对的力量和疯狂面前,都如同纸片般被撞飞。
“滚开——!!!都给我滚开——!!!”。
他的嘶吼己经完全变了调,带着撕裂声带的血腥气,如同濒死野兽发出的最后、最凄厉的咆哮,充满了毁天灭地的绝望。
这声音穿透力极强,甚至短暂地压过了周围的喧嚣。
他冲破了最后一道混乱的人墙,冲到了人群的最前沿。
视线如同两道淬火的利箭,瞬间穿透了还在疯狂闪烁的刺眼镁光灯和攒动的人头,精准地钉在了那片海报之下、被浓稠的鲜血迅速浸染吞噬的白色身影上。
那抹刺目的、曾经灵动飘逸的白!
那片疯狂蔓延的、吞噬着一切生机的、令人作呕的红。
那扭曲的、毫无生气的姿势...
那海报上被真实鲜血染透的、巨大的“坠落”...
“嗡——!!!”
江聿珩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光线、所有的一切感知都在瞬间离他远去。
灭顶般的恐惧和一种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如同两座崩塌的冰山,瞬间将他彻底掩埋、冻结、粉碎。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听不到周围山呼海啸般的尖叫,世界在他眼中骤然缩小、褪色,最终只剩下那片刺目的、不断扩大的红白交织的死亡图景。
那是他灵魂的锚点,此刻却化作了毁灭的深渊!
他双腿一软,那支撑着他一路狂暴冲撞过来的力量瞬间被抽空。
高大挺拔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又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和筋络,失去了所有的支撑。
他双膝狠狠地砸在了冰冷湿滑、溅满了泥水和玻璃碎屑的地面上。
“噗通!!!”
膝盖骨与坚硬地面猛烈撞击的闷响,被淹没在周围的喧嚣里,却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如同惊雷炸响。
他跪在那里。
跪在冰冷的泥水里。跪在离那片血泊仅有几步之遥的地方。
像一尊瞬间被剥夺了所有神采,风化了千万年的石像。
赤红的眼睛瞪大到极致,眼球上布满了骇人的血丝,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片血泊中的人影,仿佛要将那景象刻进灵魂的最深处,带到地狱里去。
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拉扯般的粗重抽气声。
他想冲过去,身体却像是被万吨巨石死死压住,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他想嘶吼,想呼唤她的名字,喉咙却被滚烫的、腥甜的血块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音节,只剩下那绝望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嗬嗬声。
就在这万念俱灰之际
一片小小的
被冰冷的雨水彻底打湿的
边缘磨损卷曲的
带着深褐色斑点的纸片,在混乱的气流旋涡和无数双惊慌失措、胡乱踩踏的脚下,如同被冥冥中一只无形的手,精准地以一种充满宿命感的姿态,轻轻地.....
落在了他跪在冰冷泥水里的、那只沾满了泥泞、正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的手背上。
冰凉的、湿漉漉的触感,带着纸张特有的质感,如同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刺穿了江聿珩被巨大悲痛和空白占据的神经,惊醒了他一丝游离的神智。
他僵硬地仿佛生锈的机器般,低下头。
涣散的目光,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聚焦。
聚焦在那片落在他手背的上己经湿透的纸片。
炭笔勾勒的、沉睡的侧脸..
干涸的如同泪痕又如同血点的斑驳印记...
右下角那细微颤抖的、几乎要融入纸张纹理的铅笔字迹:
“阿珩.....”
那是.....他的脸?
是她.....画的?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疲惫睡去的某个时刻?
巨大的认知冲击如同在灵魂深处引爆了一颗核弹。
一股比肉体撞击地面强烈千万倍的、撕裂灵魂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酸楚,如同积蓄万年的火山熔岩,从他心脏最深处轰然喷发。
瞬间席卷了他每一寸血肉,每一个细胞。
“呃啊——!!!!!!!!!!!”
江聿珩猛地弓起了背脊,像一只被无形的利箭彻底贯穿心脏的绝望野兽,爆发出了一声凄厉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无边悔恨的悲鸣长嚎。
那声音凄厉、高亢、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穿透了冰冷的雨幕,撕裂了鼎沸的喧嚣,如同地狱深处传来的、为逝去爱人敲响的、最沉重的丧钟。
震得周围离得近的人耳膜刺痛,而几乎就在江聿珩这声悲鸣响彻云霄的同时——
剧院顶层,那冰冷湿滑的观景台边缘,苏母苏芸的身影,如同一个精心设计的、充满讽刺意味的剪影,出现在了方才苏见微坠落的同一位置。
她甚至向前一步,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紧紧抓住冰冷的护栏,探出了半个身子。
酒红色的、象征着她对名利极致渴望的昂贵礼服,在顶楼更加狂暴的狂风中剧烈翻飞、鼓荡,如同浴血而战、最终却站在尸山血海上的胜利者挥舞的旗帜。
她精致的妆容己经被冰冷的雨水彻底打花,眼线晕染开来,如同可怖的黑泪,假睫毛歪斜地粘在湿漉漉的眼角,摇摇欲坠。
但那双眼睛,那双如同淬了毒液、闪烁着贪婪精光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海报上那片刺目的、还在缓缓扩大的血泊,盯着那些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疯狂闪烁的镁光灯。
她的脸上,找不到一丝一毫作为母亲失去女儿该有的悲痛欲绝;
找不到一丝一毫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有的,只是一种扭曲亢奋到了极致、如同瘾君子看到终极致幻剂般的狂喜。
她的眼睛里燃烧着由这盛大死亡所发酵出的、难以估量的巨大“价值”的极度兴奋和期待。
她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激动。
因为那巨大的“成功”所带来的极致。
她甚至神经质地用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反复地、用力地着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个鳄鱼皮手包坚硬的棱角,
那里面,正装着那份她视为终极筹码、通往名利巅峰的钥匙——苏见微亲笔签下的、那份冰冷的遗书!
价值 = 死后票房 × 母亲笑容...
这个冰冷如同魔鬼契约般的公式,此刻在她脑中如同最激昂、最悦耳的交响乐般疯狂回响。
每一个音符都敲打在她名为“贪婪”的心弦上,奏响着属于她的凯歌。
她的目光,贪婪地扫过下方混乱如末日般的人群;
扫过那些记录下这“历史性一幕”的镜头;
扫过海报上被亲生女儿鲜血浸透、赋予了“灵魂”的“坠落”二字
最后,带着一种混合着胜利者的睥睨和掌控者的快意,精准地落在了跪在血泊边缘泥水里、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江聿珩身上。
这场由她亲手培育、精心引导、步步算计、并最终在万众瞩目下完成的——最盛大、最“完美”的“艺术献祭”
终于.....
完美落幕!
天鹅折颈,血染“坠落”,而她,苏芸,将是这场死亡盛宴最大的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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