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艺术与珍品拍卖行里那场惊世骇俗的闹剧,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引爆了更为狂暴的舆论漩涡。
江聿珩生吞遗书、状若疯魔的视频片段,裹挟着“影帝彻底崩溃”、“为情癫狂”、“亵渎逝者”的耸动标题,在各大平台病毒般传播,屠戮着热搜榜单。
公众的窥私欲与猎奇心被无限放大,怜悯与厌恶交织,将他彻底钉死在“疯子”的耻辱柱上。
经纪公司紧急发布声明,语焉不详地提及“巨大精神创伤”与“专业医疗介入”,试图平息风暴,但无异于杯水车薪。
在巨大的舆论压力和社会影响下,一纸冰冷的“强制医疗观察”通知书,如同最终的判决,将江聿珩送入了城市远郊那所以森严管理和绝对隔离著称的“静安疗养中心”。
疗养中心深处。
江聿珩的“病房”更像一座精心打造的、无菌的牢笼。
墙壁是柔软的米白色吸音材质,没有任何尖锐棱角,窗户是封死的特殊玻璃,只能透进模糊的天光。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令人昏沉的、甜腻的镇静剂气味。
他穿着宽大的、浆洗得过分硬挺的蓝白条纹病号服,赤着脚,沉默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柔软的墙壁。
曾经锐利如星的眼眸彻底失去了焦距,只剩下两潭深不见底的、凝固的死水。
拍卖行那场疯狂的爆发,似乎耗尽了他灵魂里最后一丝属于“江聿珩”的生气。
他不再挣扎,不再嘶吼,像一具被抽空了所有意识的躯壳。
护士定时送来药物和流食,他机械地张嘴,吞咽,眼神空洞地望着虚无中的某一点。
偶尔,他的指尖会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划过自己左手腕内侧——那里,缠绕着一圈崭新的、厚厚的纱布。
纱布之下,是入院时因极度狂躁被束缚带磨破的旧伤,以及……一道更深、更隐秘的、他自己用藏起的碎塑料片反复切割出的、尚未完全愈合的深痕。
指尖触碰纱布时,会带来一丝细微的刺痛,那是他与外界唯一的、病态的联系。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白天与黑夜的界限模糊不清。
这天下午,固定的“康复活动”时间。
护士像往常一样,打开了病房墙壁上嵌入的液晶电视,调到预设的“舒缓情绪”频道——通常是风景纪录片或古典音乐。
然后,护士退了出去,厚重的电子门锁发出沉闷的“咔哒”声。
电视屏幕闪烁了几下,亮起。
然而,播放的并非宁静的阿尔卑斯山风光,也非悠扬的莫扎特。
刺眼的金碧辉煌瞬间充斥了整个屏幕,
巨大的红毯
闪烁的镁光灯
激昂的交响乐
主持人高亢而煽情的声音穿透病房的死寂:
“.....第45届金像奖颁奖典礼!现在,我们即将揭晓最激动人心的奖项——最佳女主角!获得提名的有.....”
屏幕上快速闪过几位女演员在提名影片中的精彩片段。
当画面定格——是《暗涌》。
是林晚最后那场“玻璃之舞”
鲜血淋漓的足深深嵌入碎裂的玻璃,身体向后仰倒,脸上凝固着那个破碎而解脱的微笑的特写。
镜头切换,是苏见微现实中坠楼后,鲜血浸透《暗涌》海报“坠落”二字的新闻照片。
两者被剪辑在一起,形成一种惊心动魄、令人窒息的互文!
“获奖者是——”主持人故意拉长了声音,制造着悬念。
全场屏息。
“《暗涌》——苏见微!!!”
“轰——!!!”
雷鸣般的掌声、欢呼声、尖叫声瞬间从电视音响里爆发出来。
几乎要掀翻屋顶,巨大的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在病房柔软的墙壁上,又反弹回来,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回荡。
屏幕上,巨大的金色奖杯在追光灯下熠熠生辉。
然而,领奖台空空如也。
主持人用沉痛而饱含敬意的声音念着悼词:
“我们沉痛地追授这座金像奖杯,给己故的、伟大的表演艺术家苏见微女士,
她以生命为祭,献上了大银幕上最震撼、最不朽的灵魂绝唱,
她的名字,将永远铭刻在电影艺术的圣殿之上
今夜,这无上的荣耀属于她,
这永恒的掌声——为她而鸣!”
镜头扫过台下。
嘉宾们全体起立,神情肃穆,用力地、持续地鼓掌。
苏芸坐在前排最醒目的位置,穿着一身庄重的黑色礼服,胸前别着一朵小白花。
她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混合着巨大悲痛与无限荣光的复杂表情。
在镜头对准苏芸时,她微微仰起头,眼中闪烁着“骄傲”的泪光,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牵起,勾勒出一个在巨大悲伤下努力克制的、属于“影后之母”的“欣慰”弧度。
掌声!
掌声!
掌声!
如同永不停歇的海啸,从电视里疯狂涌出,淹没了整个病房。
“嗬.....嗬嗬.....”
一首如同石雕般凝固的江聿珩,喉咙里突然发出了极其怪异压抑的抽气声。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种足以摧毁灵魂的荒谬感和极致的愤怒。
价值 = 死后票房 × 母亲笑容...
他们真的在笑!
他们在用她的血,她的命,她的痛苦,换取这该死的奖杯和掌声。
他们.....在分食她的尸体!
“啊——!!!”
暴怒与癫狂的嘶吼猛地从江聿珩撕裂的喉咙里爆发出来,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狂兽,猛地从地上弹起。
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苏芸那张虚假悲恸与真实满足交织的脸,盯着那座空置的金色奖杯,盯着那永不停歇的、如同魔咒般的掌声。
无法宣泄的愤怒和痛苦在他体内疯狂冲撞,他需要毁灭,毁灭这一切。
他的目光疯狂地在空荡的病房里扫视,最终,死死钉在了墙壁上那个嵌入式的液晶电视上。
那刺眼的光芒,那虚伪的声音,那分食她尸体的盛宴。
“砰!!!”
江聿珩像一颗失控的炮弹,整个人狠狠撞向了那面墙壁,用他坚硬的头骨。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墙壁的吸音材质凹陷下去,电视屏幕剧烈晃动。
额角瞬间破开,温热的鲜血顺着眉骨蜿蜒而下,染红了他苍白的脸颊,但他感觉不到痛 只有毁灭的欲望。
他嘶吼着,后退几步,再次用尽全身力气撞上去。
“砰!砰!砰!”
一次又一次!
如同最原始的、自毁式的攻击!
墙壁发出沉闷的呻吟,屏幕上的画面因剧烈震动而扭曲变形。
鲜血在他脸上肆意流淌,滴落在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上,绽开刺目的红花。
“哔——哔——哔——!”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疗养中心,红色的警示灯在走廊疯狂闪烁。
厚重的电子门被猛地打开,几名身材魁梧、穿着特制约束服的男护工如同猎豹般冲了进来。
“江先生!住手!” 他们试图抓住他。
但此刻的江聿珩,力量大得惊人。
他狂暴地挥舞着手臂,指甲在护工脸上、脖子上抓出血痕,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台该死的电视!
混乱中,一个护工被他狠狠推开,撞翻了墙角一个放置消毒器械的不锈钢推车。
车上各种瓶瓶罐罐叮当作响,滚落一地。
江聿珩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滚落的器械中,猛地锁定了一样东西。
一把用来处理医疗废物的,锋利的一次性不锈钢碎玻璃钳。
钳口带着锯齿,在惨白的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他如同发现了救赎的圣物,猛地扑过去。
不顾被玻璃碎片扎破的手掌,一把死死抓住了那把冰冷的碎玻璃钳。
护工们惊恐地扑上来想要抢夺。
“滚开——!!!”
江聿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他挥舞着那把锋利的钳子,逼退了靠近的护工。
然后,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任何人,布满鲜血的脸上,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纯粹而疯狂的决绝。
在护工们惊恐的注视下,在刺耳的警报声中——江聿珩猛地举起了那把锋利的碎玻璃钳!
尖锐的、带着锯齿的钳口,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冰冷的弧光。
狠狠刺向了自己左手腕内侧——那圈厚厚的纱布之下。
“嗤——!”
皮肉被刺穿、切割的细微声响,在警报的尖啸中几不可闻,却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残忍。
鲜血几乎是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紧握钳子的手,染红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袖口。
剧痛让江聿珩的身体猛地一颤,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冰冷的平静。
他咬着牙,无视喷涌的鲜血,无视冲上来的护工,手腕极其稳定地、带着一种近乎雕刻艺术品般的专注,用那锋利的钳口,在皮开肉绽、深可见骨的伤口之上,沿着旧疤痕的轨迹——
一笔一划,
用力地、深深地,
刻下了一个字!
“微。”
鲜血如同泉涌,顺着那个深刻入骨、边缘翻卷着皮肉的“微”字疯狂流淌。
剧烈的疼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他的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但他死死咬着牙关,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眼神却死死盯着那个正在被自己的鲜血迅速填满的“微”字,充满了病态的满足和一种扭曲的归属感。
护工们终于冲破了钳子挥舞的防线,用尽全力死死抱住了他。
束缚带迅速缠上他喷血的手臂和疯狂挣扎的身体。
“快!止血!通知医生!”
“镇静剂!最大剂量!”
混乱的嘶喊在病房里回荡。
江聿珩被几个壮硕的护工死死按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侧着脸,沾满鲜血和冷汗的脸颊紧贴着冰凉的地板。
束缚带勒进皮肉,手腕上那个血淋淋的“微”字还在不断涌出温热的液体。
脖子上传来刺痛,冰冷的镇定剂被推入体内,江聿珩闭上了痛苦的双眸...
他做了一个奇幻的梦:
【他的视线,透过护工们慌乱移动的腿脚缝隙,死死钉在墙角——那里,在刚才推车翻倒的狼藉中,静静地躺着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包裹在特殊银色保温袋里的东西。
那是他入院时,被院方作为“危险物品”没收的、属于他的私人物品之一。
他认得那个袋子。
那是他动用所有力量,甚至不惜与家里和院方彻底撕破脸、付出巨大代价,才从殡仪馆冷藏库里....偷出来的!
里面,是苏见微的....遗体。
被保存在极低温的、维持着最后形态的...冷藏棺。
身体的力量如同回光返照般,再次从他濒临崩溃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呃啊——!!!”
江聿珩发出一声的咆哮,被束缚带捆绑的身体再次爆发出惊人的、非人的力量。
他猛地挣开了几个护工的压制,如同挣脱锁链的狂魔,带着喷涌的鲜血和束缚带的碎片,连滚带爬地扑向了墙角那个银色的保温袋。
“拦住他!快!” 护工们惊恐万分。
但江聿珩的动作更快,更不顾一切,他染血的手粗暴地撕开了保温袋的封口,露出了里面那个小小的、透明的、散发着冰冷寒气的——便携式冷藏棺!
冰冷的寒气瞬间弥漫开来,小小的冷藏棺在眼前变大...
透过那层模糊着冰霜的透明棺盖,隐约能看到里面穿着那件染血白色舞裙的单薄而苍白的轮廓。
“微微.....”
江聿珩喉咙里发出破碎的、近乎哭泣的气音,眼中翻涌着疯狂的爱意与绝望。
他猛地抱起那个冰冷刺骨的冷藏棺,用尽全力,如同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失而复得的珍宝。
冷藏棺的寒气瞬间透过他单薄的病号服,刺入骨髓,但他毫不在意。
“别怕.....我来了......我们跳舞.....”
他喃喃自语,声音温柔得令人心碎,与他浑身浴血、状若疯魔的形象形成地狱般的反差。
他无视了再次扑上来、试图抢夺冷藏棺的护工,无视了手腕上那个“微”字伤口,喷涌的鲜血染红了透明的棺盖,但他却没有感受到一丝痛意!
他抱着那具冰冷僵硬的冷藏棺,在狭小的病房里,在刺耳的警报声中,在喷洒的鲜血和护工惊恐的阻拦下——开始旋转
他的脚步踉跄、沉重、蹒跚,如同踩在刀尖上。
每一次旋转,都带起一串飞溅的血珠。
冷藏棺冰冷坚硬的棱角硌着他的胸膛,寒气几乎冻结他的心跳。
但他固执笨拙地、用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抱着那具毫无生机的棺木,试图跳起一支双人舞...
“一.....二.....三.....”
他低声哼着不成调的旋律,是《天鹅湖》里那支未完成的、甜蜜的双人舞曲的碎片。
“转.....圈.....”
他的身体因失血而剧烈摇晃,几乎摔倒,却又顽强地稳住。
“微微.....别怕.....跟着我.....”
他低下头,对着那层模糊凝结着冰霜的棺盖,露出一个温柔到极致、也破碎到极致的笑容。
鲜血顺着他低垂的下颌,一滴、一滴.....砸落在冰冷的棺盖上,如同绽开的、绝望的红梅。
他抱着冷藏棺,在血泊与寒气的漩涡中,在护工绝望的拉扯和尖叫中,执着疯狂地跳着....】
江聿珩跳着那支只存在于他破碎梦境里永远无法完成的——双人舞,安静沉睡的破碎脸庞缓缓露出了一个大大满足的笑容.....
.........................
——————
(http://www.xsdingdian.com/book/SEGW/)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xsdingdian.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xsdingd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