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雕花木窗时，苏晚竹是被一阵甜丝丝的药香熏醒的。
她动了动指尖，腕间银铃轻响，这才想起昨夜的事。
谢昭庭守了她整夜的画面在脑海里晃了晃，耳尖霎时烧起来。
正欲翻身，床头忽然传来动静——
“醒了？”
低哑的嗓音裹着晨雾的，苏晚竹抬眼便撞进一双深潭似的眸子里。
谢昭庭不知何时己坐在床沿，青瓷药碗在他掌心腾着热气，袖口还沾着几点药渍，发梢竟也沾了星子水汽。
“大人？”她声音发涩，“这是……”
“醒酒汤。”谢昭庭将药碗递近些，雾气漫上他眼尾的红痣，“昨装病喝了半坛桂花酿，林大夫说需得清肝火。”
苏晚竹喉间一紧。
她确实在窗下踉跄时偷灌了两口酒，原想借酒意装得更像些，却不想连这点小把戏都被他看在眼里。
“我亲手煎的。”谢昭庭见她盯着药碗发怔，指节轻叩碗沿，“不苦。”
苏晚竹伸手去接，指尖却被他避开。
他屈指勾住她后颈，另一只手端着药碗凑到她唇边：“躺着喝。”
药汁入口的刹那，她愣住了。
原以为会是苦得皱眉的药汤，竟裹着桂花蜜的甜，清甜得像檐角垂的糖霜。
她喉结动了动，仰头将药汤饮尽，喉间残留的蜜香比枣泥糕更让人贪恋。
“甜么？”谢昭庭取过帕子，轻轻擦去她嘴角的药渍。
帕子是浸过温水的，带着松木香，他的指尖擦过她唇角时微微一顿，“你总是试探我，可曾想过，我也在试探你？”
苏晚竹心头一跳。
他的指腹还压在她唇上，热度透过皮肤烧进心里。
她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忽然想起昨夜他说“等你愿意信我”，此刻才懂——他早将她的小手段看得通透，却偏要耐着性子，等她自己卸了防备。
“大人在试探什么？”她鬼使神差问出口。
谢昭庭收回手，替她掖了掖被角。
晨光落在他发间，将那缕因熬夜而微乱的发丝染成金色：“试探你何时会放下暗卫的戒心，把我当……”他顿了顿，低笑一声，“当可以依赖的人。”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环佩相撞的脆响。
“大人可是在里头？”
张侧妃的声音像根细针，刺破了屋内的温软。
苏晚竹看见谢昭庭眉峰微蹙，刚要起身，却被他按住肩膀：“躺着。”
门帘被掀起的刹那，冷风裹着脂粉气涌进来。
张侧妃着月白锦裙，腕上金镯叮当，目光扫过苏晚竹时像淬了冰：“听闻大人亲自熬药，当真是贴心。”她指尖绞着帕子，“只是这府里的规矩，到底该守一守的——总不能让个丫鬟，占了主子的体面。”
苏晚竹垂眼盯着被角。
暗卫营教她藏情绪，此刻却有些按捺不住。
她能感觉到谢昭庭的体温透过被角传来，像团烧得正旺的火，将她心里那点委屈都烘成了暖。
“她值得。”
谢昭庭的声音不大，却像块沉底的玉，砸得张侧妃面色一白。
她指尖掐进掌心，金护甲在帕子上勾出丝缕，强撑着笑：“大人说的是，是臣妾多嘴了。”说罢转身要走，又回头剜了苏晚竹一眼，环佩声碎成一片，“只是有些东西，莫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
门帘重新落下时，苏晚竹听见谢昭庭低低的叹息。
他伸手揉了揉她发顶：“莫理她。”
“大人为何总说‘她值得’？”苏晚竹仰头看他，“我不过是个暗卫。”
“暗卫？”谢昭庭指腹她腕间银铃，“你是苏晚竹，是会躲在廊下偷吃甜糕的小骗子，是会为我挡刺客的小傻子。”他忽然俯身，鼻尖几乎要碰着她的，“是谢昭庭放在心尖上的人。”
苏晚竹耳尖瞬间红透。
她慌忙别开脸，却撞进他怀里。
他身上带着药炉的暖，混着松木香，比任何都让人昏沉。
午间时，小顺子端着甜糕进来。
雕花檀木盘里堆着雪团似的桂花糕，还沾着晶亮的糖霜。
他刚推开门，便被眼前的画面钉在原地——谢昭庭半跪着坐在床沿，臂弯托着苏晚竹的背，另一只手捏起块甜糕，凑到她唇边：“吹吹，烫。”
苏晚竹被他喂得脸颊鼓鼓的，像只偷到蜜的小兽，眼睛弯成月牙：“还要。”
小顺子手里的托盘差点摔在地上。
他跟着谢昭庭三年，从未见过自家主子这般模样——从前审犯时眼里淬着冰，如今却软得能溺死人。
他喉结动了动，刚要退出去，却听见谢昭庭凉凉的声音：“看够了？”
“没、没看够！”小顺子顺口说完才反应过来，慌忙低头，“奴才这就走！”转身时撞翻了门槛，跌跌撞撞跑了出去，连甜糕撒了半盘都顾不上。
苏晚竹笑得首不起腰，却被谢昭庭刮了刮鼻尖：“笑什么？”
“小顺子的耳朵比我还红。”她指着门口，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大人从前……也这样对别人么？”
“从未。”谢昭庭替她擦去嘴角的糖渣，“只对你。”
午后的阳光漫进窗棂，在地上铺成金毯。
苏晚竹望着掌心的银铃，忽然想起暗卫营的训诫：“任务之外，莫动真心。”可此刻她望着谢昭庭眼底的温柔，只觉得那些训诫像纸糊的灯笼，被他的目光一烤，便化了个干净。
她的任务，原是监视他、刺探他；可如今，她只想守着他，看他晨起煎药的侧影，看他替她擦药渍的指尖，看他为她驳斥张侧妃时的眉眼。
“晚竹？”谢昭庭见她发怔，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回神，将银铃攥进掌心。
铃舌撞着内壁，发出细碎的响，像极了昨夜他说“我不走”时的心跳。
“大人。”她轻声道，“我好像……”
“嘘。”谢昭庭按住她的唇，“等你想好了再说。”
他起身整理衣袍，广袖扫过她手背时，留下一片温热。
走到门口时又回头：“林大夫说你昨日喝的酒里掺了点杂药，需得……”他顿了顿，“多饮温水排毒。”
苏晚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暗卫营的墙上刻着“无情”二字。
可此刻她心里涨满了甜，甜得连“无情”都模糊了轮廓——或许从谢昭庭守她整夜的那刻起，她便己栽进这张名为“谢昭庭”的网里，再无退路。
窗外的玉兰树沙沙作响，几片花瓣落在她枕边。
苏晚竹摸出银铃，将它塞进枕头底下。
这一次，她不想再用它当伪装的标记，只想把它藏起来，藏在离心跳最近的地方。
门帘被风掀起一角，吹得烛火摇晃。
苏晚竹望着跳动的火苗，忽然听见院外传来小顺子的声音：“林大夫，您可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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