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跨院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不定，火光忽明忽暗，像是挣扎着不愿熄灭。
苏晚竹赶到时，春生正蜷缩在青石板上，双手死死攥住心口的衣襟，指节泛白如骨，仿佛连最后一丝力气都用来对抗体内翻涌的剧痛。
他的喉头发出咯咯的异响，像破旧风箱般嘶哑难听，嘴角挂着白沫，眼白翻得只剩一圈猩红的血丝，整个人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让开。”苏晚竹蹲下身，指尖按上春生的腕脉。
暗卫营的训练让她对异常脉象极其敏感——那脉搏跳得像擂鼓，却虚浮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掉，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她凑近他微张的嘴，鼻尖几乎贴上他冰冷的唇，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像是腐烂的杏核混着铁锈的气息，瞳孔微微收缩。
“去请林大夫。”她抬头对呆立的丫鬟说，声音比夜风还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等丫鬟跑远，她迅速解开春生的衣领，在锁骨下方看到一枚暗红的斑点，形状像极了蜷缩的甲虫，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紫，仿佛皮肤下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
“蚀骨蛊。”她低声念出这三个字，后颈泛起凉意，像是有蛇信子舔过脊背。
暗卫营典籍里记载过，这种蛊虫专挑体弱的人寄生，初时只是发热，三日后便会抽干宿主精血，而解蛊的药引，必须用暗卫营秘藏的赤焰草——这意味着，放蛊的人要么曾是暗卫营的人，要么……
“苏护卫？”林大夫的声音惊碎了她的思绪。
老大夫颤巍巍蹲下来，搭脉的手突然一抖，“这……这脉象乱得像团麻，老朽从未见过……”
“封锁西跨院。”谢昭庭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苏晚竹抬头，见他穿着月白寝衣，外罩玄色大氅，发冠未束，墨发垂在肩头，却仍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从现在起，谢府所有门房加派守卫，任何人不得进出。”
“大人，这……”管家搓着手，“若是传出去说谢府闹邪祟……”
“传出去？”谢昭庭目光扫过满地狼藉，语气森然，“你是怕那些老匹夫借机说本官不敬鬼神？”他冷笑一声，“正好，让他们知道，谢府的事，轮不到旁人置喙。”
苏晚竹看着他转身时绷紧的下颌线，忽然想起昨夜他替自己理头发的温柔，掌心还残留着那缕檀香与体温交织的触感。
她摸了摸颈间的玉牌，将到嘴边的“蚀骨蛊”咽了回去——暗卫营的秘辛，还是先查清楚来龙去脉再说。
次日清晨，苏晚竹在厨房外的桃树下闻到那缕异香，清甜中夹杂着一丝腥涩，像是腐烂的花瓣混着苦杏仁的味道。
她端着茶盏的手一顿，茶水在瓷盏里晃出涟漪，映出她凝重的脸。
是苦杏仁混着檀香的味道，和春生身上的一模一样。
“苏姐姐。”一道清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晚竹转身，见是个穿青布衫的小侍女，梳着双螺髻，眉眼弯弯像月牙，笑起来眼角微微，像是春风拂面。
她盯着小桃耳后那枚朱砂痣——暗卫营训练时，教官说过，真正的侍女不会在干活时擦胭脂，更不会让朱砂痣沾到灶台的油星。
她垂眸抿茶，余光瞥见小桃的手悄悄探向灶台上的蒸笼。
“小桃妹妹这是？”苏晚竹突然开口。
小桃的手顿在半空，指尖还捏着颗米粒大小的青虫，散发出淡淡的腥气。
“我……我见蒸笼里有虫……”小桃的声音发颤，却抬眼时露出一抹狠戾，
苏晚竹放下茶盏，银针对准她的腕间三寸：“蚀骨蛊的卵最喜欢混在甜糕里，对吗？”她的语气还是软萌的，可银针却精准地挑开小桃指缝，那青虫“啪嗒”掉在地上，被她用鞋底碾成了绿浆，腥臭弥漫。
小桃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后退两步，突然笑了：“苏姐姐好本事，难怪能让谢首辅护着。不过……”她凑近苏晚竹耳边，低语道，“暗卫营里可不止你一个。”
话音未落，她转身跑了，青布衫角扫过桃枝，落英缤纷里，苏晚竹看见她耳后那颗朱砂痣泛着不自然的红——那是用朱砂混了蛊毒点的标记，隐隐散发着刺鼻的气息。
深夜，书房的烛火噼啪作响，空气中弥漫着蜡烛燃烧后的焦香。
谢昭庭靠在紫檀木椅上，指节抵着下巴，目光像淬了火的剑，寒光西射。
“你今日在厨房站了三刻钟，捏碎了三个茶盏。”
苏晚竹攥着袖口的帕子，上面还留着蛊卵的绿渍，黏腻的触感仍在指尖挥之不去。
她想起小桃说的“暗卫营不止你一个”，想起春生身上的蚀骨蛊，喉头发紧：“有人……想取我性命，也想毁你。”
谢昭庭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发丝，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谁？”
“暗卫营的人。”苏晚竹闭了闭眼，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蚀骨蛊的解药只有暗卫营有，放蛊的人……是来取代我的。”
谢昭庭的指尖在她耳后停住。
那里有个淡粉色的小疤，是她十岁时练毒术被反噬留下的，如今己被岁月抚平，却仍带着一丝灼热的记忆。
他忽然笑了，笑得很轻，却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想取代你？也不问问我答不答应。”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三更了，梆子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像是敲在人心上。
苏晚竹正要告退，管家突然来报：“大人，礼部唐大人差人送了护卫名单来，说是怕谢府再出意外……”
谢昭庭接过名单的手一顿。
他扫了眼封皮上的“礼部”二字，又看了看苏晚竹，目光沉了沉：“明日早朝，我倒要问问唐大人，这护卫名单……是替皇上分忧，还是替谁分忧。”
苏晚竹望着他攥紧的名单边缘泛起褶皱，突然想起小桃离开时的冷笑。
她摸了摸颈间的玉牌，那温度透过衣襟渗进心口——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任何人，毁了她好不容易抓住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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